這個孩子一點都沒變,他沒有多少仁慈與憐憫,也不會去可憐玄奘。
高士廉說承乾是一個十分適合當皇帝的孩子,這個孩子行事有手腕,沒有優柔寡斷,也沒有婦人之仁。
相比重情重義的二郎,他比二郎更適合當一個皇帝。
身為李唐的第三代皇帝,事實證明他很適合坐在皇位上。
就連二郎要退位的時候,這孩子都沒有拒絕,連推脫都沒有。
承乾還是有變化的,至少死在他旨意下的人更多了,被流放西域的人不計其數。
李承乾讓內侍送來了一件官服,讓玄奘穿上。
玄奘依言穿上了厚實的衣裳,頓時覺得寒風不再刺骨了,自內有一股暖意,還是那幾句話,“我要向陛下辭行。”
“剛來就要走嗎?”
玄奘點頭道:“我說過,要為大唐祈福一生。”
李承乾對他道:“但你已還俗了。”
“我不再入寺廟,也不再念誦佛號,我會找一個地方住下來,將天竺的經書編譯好。”
李承乾道:“忘了與你說了,天竺的僧人都快死絕了,大唐打下了曲女城,殺了很多僧人,如果你覺得那些僧人該死的話現在就離去吧,你若憐憫那些僧人,就將朕給你的這件衣裳脫下來,自請斬首去。”
玄奘躬身行禮,而後也沒有說話,快步走入了風雪中。
看來他是不憐憫天竺僧人了。
李淵道:“他還要祈福,還要隱居,還要帶走天竺的經書,他這是還俗嗎?”
李承乾喝著茶水,看著玄奘的背影被風雪淹沒,道:“孫兒布告天下,告知天下人他還俗了,他自己也承認了,這就足夠了。”
李淵忽然一笑,道:“你真是不拘小節。”
“爺爺,改變一個人很難,孫兒不能改變他。”李承乾單手茶碗,緩緩道:“玄奘不能背棄他一生的信念,又不能違背朕與他的約定,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李淵重新閉上眼,安靜地坐著。
玄奘走出朱雀門,走在朱雀大街上。
長安城的坊民見到了一個穿著朝中官服的僧人,很是好奇。
直到有名侍衛在朱雀門前高聲念誦旨意,張貼布告,人們這才知道玄奘還俗了。
路過長安城的一處處坊市,玄奘來到了崇文館門前,這裡以前是勝光寺的舊址。
剛從崇文館走出來的學子見到來人好奇道:“你是?”
“玄奘,前來取經書。”
“玄……玄奘?”那學子連忙回去傳話。
半個時辰之後,就有崇文館的學子拉著一車的天竺的經書交給玄奘,“這些經書我們從未翻看過,也從未遺失,原樣奉還。”
玄奘拉著這一車經書,風雪中離開長安城。
鬆讚乾布與祿東讚策馬出了長安城,一路追上了駕著馬車的玄奘。
“玄奘!”祿東讚大喊著追上馬車。
玄奘拉住馬兒的韁繩,回首看向來人。
鬆讚乾布策馬上前,攔住道路道:“你要走?”
玄奘道:“讚普的身體更好了,可以策馬了。”
不解地看著他,鬆讚乾布問道:“當初為了回到長安,你可以為此豁出性命,怎麼現在又要離開了?”
祿東讚道:“天可汗是讚普的朋友,讚普會為你向天可汗求情。”
玄奘道:“不是陛下趕我走的,是我要走的,其實陛下也希望我留下來,我拒絕了陛下的好意。”
鬆讚乾布在寒風中大口出著氣,“你要去哪裡?”
玄奘低聲道:“去想去的地方。”
“你……”鬆讚乾布像是被氣壞了,又道:“你可以留下來。”
但見玄奘依舊是一臉的笑容,他很高興?
鬆讚乾布隻好讓開路。
玄奘駕著馬車帶著一車的經書,就這麼離開了。
祿東讚道:“讚普,就讓他這麼走了嗎?”
鬆讚乾布沉默不語。
祿東讚左顧右看,心中多有困惑。
翌日,朝中正在休沐,李承乾與兒子,女兒們吃著火鍋,才知道玄奘離開長安之後,一路西行,有人去問詢玄奘要去哪裡,他說他要去沙州。
玄奘履行了一場必輸的約定,他雖說還俗了,他還是孤身一人,他換下了僧衣,但再也換不下皇帝賜給他的官服。
玄奘是有俸祿的,是鴻臚寺登冊造案的官吏,大理寺已去追查玄奘的真名以及出身。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隱秘了。
十歲的小於菟問道:“爹,玄奘還會回來嗎?”
小鵲兒嘴裡嚼著羊肉道:“肯定不回來了。”
小孟極問道:“為何不回來了?”
見三個已記事的孩子都看向自己,李承乾道:“吃飯,彆問。”
三個孩子又聽話地埋下頭,繼續吃飯。
正值新年,李承乾讓於菟回他爺爺那裡去住,再讓鵲兒去他外公家住幾天,兩儀殿內又清淨了許多。
小孟極坐在板凳上,正照顧著她的小弟吃飯。
兩儀殿最小的孩子也滿周歲了。
李承乾清閒地走在皇宮中,看著眼前的淩煙閣。
宮女匆匆來報,道:“陛下,玄奘來信。”
李承乾拿過書信,看著書信的話語,玄奘這封書信中寫了很多話,或許是有些話他當麵說不出來,隻能寫在了書信中。
要說與玄奘的聯係,還說當年波頗為東宮祈福的起因。
這麼多年過去了,波頗早就過世了,玄奘也還俗了。
李承乾自語道:“他還是習慣寫信,當著朕的麵不會說話了是嗎?”
宮女低頭站在一旁沒有言語。
玄奘在信中說他想要去看看現在的西域,餘生就留在沙州,他會參加崇文館的支教,但要隱姓埋名。
他沒說還會不會回來,也沒說何時會再回關中,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波頗過世了,勝光寺的和尚都還俗了,玄奘走了三年,看遍了中原的光景,似乎這片土地再也沒有他值得牽掛的。
李承乾在他在紙張背麵寫下兩個字,這兩個字是家鄉,道:“讓人交還給玄奘。”
宮女接過紙張,行禮道:“喏。”
他玄奘就像是一個沒有家也沒有根的人,他真的還俗了嗎?
嗬嗬,隻不過是換了一身衣裳,他內心依舊是個僧人,從來沒有還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