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陰雨,已經下了三天兩夜了。陳熱鬨躺在床上早已沒有了睡意。他隻穿了一條本地布的褲衩子,褲衩子的腚上位置,還補了兩塊顏色不一樣的補丁。不知是床上的那領破席紮得他睡不著覺,還是床上的跳蚤咬得他難受。反正是,他睡了三天兩夜的覺了,現在是渾身不舒服。人就是這麼怪,平常在地裡乾活的時候,總是覺得乾活累得腰酸背痛的渾身不舒服。就老是想著,老天怎麼不下雨,要是一連著下上幾天雨,就在床上睡上幾天覺,好好休息休息。可是,老天真的下雨了,也有時間在家裡睡覺了。這不,連陳熱鬨睡了幾天覺,都覺得不自在了,在家裡還著急起來。
這時候,他起來坐在床上。一雙眼睛,毫無目的的又看了一遍,家裡爹娘留下的那幾件破家具。那張發黑的吃飯桌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四條腿倒是還保留在桌子上,可是,桌麵上卻掉了一頁木板。那幾個帶豁的白瓷碗,每次往桌子上放的時候,都要小心地放在沒缺板子的安全位置。還生怕一不小心,從缺少板子的地方掉下去摔壞了。他們家裡,原先是四個坐著吃飯的板凳,現在隻剩下三個了。那一個板凳,是在過年的時候,陳熱鬨正煮著水餃時,柴禾卻沒有了。他看著鍋裡煮的水餃還半生不熟的,那可怎麼辦呢?這樣半熟的餃子不管怎麼說也不能吃唉。吃了要是拉肚子,還得花錢買藥治病,這也太不上算了。最後,陳熱鬨算透了賬,為了不花錢買藥治病,便犧牲了一個板凳,才算是把鍋裡的水餃給煮熟。
還有一件破家具,雖然是不能用了,陳熱鬨一直沒有舍得扔掉,就是那把他爹留下來的躺椅。這把躺椅,讓他常常想起自己的家庭,以前,也過了幾年好日子。那時候,他們家裡分了地主李玉山家裡的五畝好地,每年打下的糧食都吃不了。陳熱鬨有父母和兩個姐姐對他的疼愛,他就像是一個小少爺一樣過完了他的童年。那把躺椅,隻要他想上去,就連他爹也得趕快起身讓給他。
要是在以前,陳熱鬨看著家裡的這些破爛家具,心裡總是埋怨爹娘沒有給他留下有點值錢的東西,沒有留下一些家業。讓他三十多歲了不但沒有找上媳婦,還天天過著吃不飽穿不暖日子。可是,自從李玉山兩口子和於金貴被逮起來以後,他又因為自己是三代貧農而感到驕傲了。
陳熱鬨很小的時候,見過自己的爺爺,隻是沒有福氣見上奶奶一麵。後來才聽自己的娘說,奶奶在熱鬨的爹很小的時候就餓死了。後來爺爺和爹為了活命,就離開了家鄉逃荒要飯去了。他們爺倆,經過幾年的流浪要飯,最後來到了於家寨村。他們看著這裡土地肥沃,又風景優美。便決定不再繼續流浪下去了,要留在這裡定居。
為了生活,爺爺就去找到了李玉山的老爹。想在他們家裡找個活乾,先混口飯吃,彆餓死了他們爺倆。李玉山的老爹看著爺爺和爹的身體都還健壯,就收留了他們兩個人。當時,他們來到於家寨的時候,正趕巧這裡是一年當中最忙的麥收大忙季節。李玉山的老爹,為了趁著天氣無雨想儘快地搶收搶種。所以,在這個時候,凡是去他們家裡找活乾的人,不管是你從哪裡來的就都能留下。李玉山的老爹安排夥夫,給這些乾活的做的飯,不但要窩窩頭管夠,還要每人每頓飯都有一碗豬肉烀土豆,並且土豆裡一定要看著有肉。
爺爺和爹逃荒要飯這麼多年,天天過得都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就是偶爾吃上一頓飽飯,也是在夢裡吃的。他們兩個人在李玉山的家裡,雖然是麥口搶收搶種的活很累。但是,他們都很滿意,不但每天都能吃上飽飯,完工以後,還能領到工錢。後來,爺倆商量著,要想以後不再挨餓,就要在這裡好好乾活。好讓東家看中了咱們的活,留下咱們來給他們家裡當長工。熱鬨的爹也是一個乾活不惜力氣的人,每天割麥的時候,他都是割得最快,總是在這幾十口子割麥人的最前麵。
等到收完了麥子,種上玉米以後。麥口大忙季節,就算是完成了。臨時招的這些短工,東家也給算了工錢回家了。這時候,陳熱鬨的爺爺,找到了李玉山的老爹。給他說了想在他們家裡當長工的事情。由於他們爺倆,在搶收搶種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出色的表現。還有就是讓東家看中了的,是他們兩個人都是身體強壯,又不拖家帶口無牽無掛的。東家還就真的把他們爺倆給留了下來,從此以後,陳熱鬨的爺爺和爹,也結束了逃荒要飯四處流浪的日子,過起了正常人的生活。
一直到了這個地方解放以後,**施行了土地改革。李玉山的老爹看清了當前的形勢,主動把自己家裡的幾百畝好地交了出來。到了這個時候,陳熱鬨的爺爺和爹,也完成了他們當長工的職業。當時,土地工作組的同誌們,看著他們爺倆是地主家裡的長工。是典型的受剝削受壓迫的無產階級,便高看了他們爺倆一眼。不但,給他們分了五畝好地,還分給他們爺倆三間房子。
以前,陳熱鬨每一次想到這裡,都覺得自己是長工的後代而感到自悲。可是,他現在想起來,自己的家庭成分是三代貧農,是根正苗紅的無產階級,他卻又有了自豪感。他從床上走下來,站在門口扶著門框看了看天。他發現雨已經很小了,眼看快到中午了,還有可能老天要露露晌見見太陽。這個時候,他突然看見李玉福,戴著席夾子穿著蓑衣來到他家裡。他進來們就問“熱鬨兄弟啊,頭睡扁了嗎?”
陳熱鬨奇怪地看著李玉福,他知道,隻要是李玉福給他叫兄弟,不說話挖苦他。那李玉福就一定找他有事相求。陳熱鬨說道“可彆給我叫兄弟,我承受不起。有什麼事,你說就是了。”
李玉福說“天天睡覺,身上都捂長毛了。現在正是防汛的季節,水庫裡一定是放水了。你說,河裡是不是有從水庫裡下來的魚?”
陳熱鬨聽到這裡,“吧唧”拍了一下大腿,馬上就來了精神。說道“你說得對,咱們去河裡逮魚去。”
陳熱鬨說著,趕忙穿上褲子,他也光著膀子穿上那件破蓑衣,戴上席夾子。然後,拿起一把夾網子遞給李玉福,自己抗上戳網子拿著魚簍子。一切準備就緒了,二人便一前一後的出了門。他們二人來到村前麵的白砂河邊上,站在河邊上往河裡一看。隻見河水比前幾天大了不少,河水也有一些渾濁。但是,這種情況,對陳熱鬨來說根本不算是事,也影響不了他正常逮魚。
陳熱鬨把剛才穿在身上的那條破長褲子脫下來,兩條褲腿係在腰裡。這樣有上身穿的蓑衣護著,這點小雨也就淋不濕褲子了。現在,他的身上隻剩下了那條破褲衩子,在河裡逮魚的時候,不但利利索索還省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