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州,麻城。
這裡早已是一座死城。
一個裹著爛布瘦骨嶙峋的漢子撩了撩亂糟糟的頭發,正撅著屁股趴在一個牆角拚命的挖著,掏著……剛剛他看見一隻耗子鑽進了洞裡,隻要逮住這隻耗子,今日就能開開葷了。
這個為了一隻老鼠而嘿嘿發笑的正是“岐帥”李茂貞。
他被王行瑜困在這座彈丸土城裡已有大半個月時間,在所有部下都離他而去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為此,他吃光了土城裡一切能吃的。
包括唯一一顆小樹的樹皮。
包括唯一一個對他忠孝節義的親兵,三郎。
現在,李茂貞又盯上了這隻倒黴的耗子。
在李茂貞雙手堅持不懈的挖掘下,土洞很快就被挖得又大又開,已經能看到老鼠的頭。尖尖的,綠豆大小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竟流露出恐懼,大概它也意識到了命不久矣吧。
“謔謔謔謔謔……”
“捉住你了。”
李茂貞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朝土洞掏進去。
隨著一陣低低的吱聲,這隻可憐的老鼠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扭斷了脖子。
土城中沒人煙,就連耗兒都是皮包骨。
但有的吃總比餓著強。
李茂貞用他那雙粗糙肮臟的手將老鼠身上的灰拍了拍。
然後。
一把扔進嘴裡。
咬起來的口感還非常清脆,跟啃雞骨頭似的。
不過李茂貞沒那耐心,血盆大口隨便嚼了幾口便紅的白的黑的一團咽下了喉嚨。
一隻老鼠對於他這種壯漢哪裡夠吃,以前他一頓飯就能吃七八碗稻米飯,喝下兩三斤酒水。
想起吃香喝辣、美人捧腳、綢布擦腚的美好記憶,這個威震關中的梟賊竟繃不住潸然淚下。
落到這步淒慘田地,再強大的人恐怕都會嚎哭和憤怒吧。
此時的李茂貞早就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完了,現在他整日間就是背著手兒在土城裡溜達。
所見的樹皮、鳥雀、草根、老鼠,隻要能搞到手的,都被他吃了下去,甚至某些陰暗汙穢裡的蟲子、螞蟻窩都被他抄了家滅了族。正是這樣,他才拖著一口氣活到了今天。
清理完牙縫裡的殘渣吃光後,李茂貞往後縮了縮,疲憊的靠在牆上,準備眯一會,可一抬頭看到陰沉沉的天,四下一聽萬籟俱寂,他又扶著牆站了起來。踩在一塊石頭上,他雙手趴在土牆帽,然後小心翼翼的冒出頭,但看了眼卻嚇了一跳。昨天還在的邠州軍漢都不見了!
原本密密麻麻的士兵消失了,隻剩下一片被踩得光禿禿的草地。
“難道王行瑜退兵了?不,他不可能放過我的。”
李茂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魔怔般的念叨著,本已死掉的求生心陡然複活了。
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站立不穩。長時間的饑餓讓他的身體無比虛弱,一陣狂風都能把他掀翻,他甚至有嘔吐胃水的感覺。幸好才吃了一隻老鼠,再過一會,多少都有些緩解的。
撐著牆穩了穩軀體。
他忍著那股強烈到就要吞噬掉他的饑餓感,抬起頭,又一次朝土牆外放眼看去,試圖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還活著,快看,老家夥還沒死……”
“媽的餓了半個月還活著?”
“進去弄死他得了!”
一陣嬉笑聲頓時從風聲中傳來,李茂貞連忙縮回身體,卻因一腳踩溜了石頭,一頭栽倒在地。
本就虛弱的他這麼一摔頓時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是被凍醒的,土城裡飛沙走石,狂躁的北風吹得麵目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