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戰,勇氣也。
作為一個混跡行伍近十年的老軍頭,王從訓在這方麵是做到位了的。
前兩天築下堅固營地,讓兒郎們有了敗陣後的退路,又接連兩日放開限製飽食士卒,今日臨敵出戰,又發下一波財貨,許諾擊潰敵軍後還有重賞,使得全軍士氣為之一振。
陣前,王從訓又召集各都虞侯,宣布了斬殺令。
都虞侯,執法者也,職責代將帥主持軍紀。
動員完畢後,頓時紀律肅然,將士再無之前的拖遝慵懶表情。從技術層麵上來說,現在的英武軍已是一支可戰之軍。除非遭遇重大失敗,被敵軍迅速擊破大陣,軍士認為這場戰鬥已經無法挽回。
此時,英武軍、龍捷軍萬餘步騎擺出的是一個凹形陣。
即英武軍左右兩廂步兵大隊五千人居中,橫向展開。
第一排是從全軍遴選出來的相對健壯、個頭高、肥胖的武夫——九百人。人人身披全副鐵質步兵甲,佩三把橫刀,將大盾反斜向內扣地,壓在自己身上,以應對被騎卒衝鋒踹陣。這九百人是算是中堅力量了,披甲率百分之百,且身強體壯,戰技成熟,是關鍵所在。
自然,他們也要麵對敵人最凶猛的第一波攻勢。
二、三、四排全他娘是槊手,持長槍,負弓,背箭袋。當距離進入百步內,向敵人拋射箭矢,射住陣腳。一旦短兵接戰,便分批次、有秩序的輪番持槊上前,與敵人擊槊互捅。
至於最後一排,方向是反過來的,麵朝大營列陣。若是有敵人突然繞後攻擊,他們也要投入戰鬥。相對舒服一點,不用到一線搏命,這好事大多數是交給傷員、新人、以及病患。
以上就是步軍大陣,英武軍五千人都在這了。
凹字陣東西兩翼是龍捷軍左右兩廂,兩邊各有三千騎士,旌旗招展,馬槊如林。戰馬噴著鼻息,騎士們雙手按背,側斜著麵向敵軍,隨時準備出擊。
當然,肯定不會是在第一時間。
具裝騎卒不管戰力高低,都金貴無比,沒有哪個將帥會昏了頭拿去衝擊成列步兵,那跟送人頭沒區彆。即便是李克用的騎卒,在河北三鎮和汴人手裡也吃了很多血虧。以至於中後期看到汴人軍容,晉人騎卒會產生猶豫,不願衝,不敢衝,非得李嗣源這種猛人打頭陣。
等戰鬥進行到白熱化的階段,敵軍陣列開始混亂,軍士體力消耗太多,才是騎卒壓上決勝的時候。
王從訓騎在一匹棕馬上,宛如鐵浮屠,隻剩眼睛露在外麵。一名廂遊奕使,一名都虞侯,一名節度判官,若乾旗手、鼓手、角手、列校環繞。
親兵什將薑滔領著三百餘人靜默候命。
侍衛親軍義從都十將曹維帶著家族子弟二百人以及被編入部下的七百多農民站在牙軍後麵。這些農民是聖人駐蹕奉天縣時來投靠的,都有家人死在李茂貞等人手下。
報仇之誌極矣。
不過,此時看到真正的軍陣,卻免不得緊張乃至發抖。
巳時將末,再次休整進食一番後的敵軍繼續推進,武熊偵知有騎卒,在離龍捷軍兩翼四五百步遠的地方緩緩停下。號角吹響,敵軍再次整肅隊伍。
可能是出來野戰的緣故吧,邠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士卒鬨哄哄的,與軍官吵架。直到武熊再次鼓舞大夥,擊破王師能得到充足輜重,不用頓頓吃肉脯了,大軍才勉強消停下來,不情不願又有條不紊地展開,準備進攻。
“嗚……”雄渾的角聲漸次吹響,聖人一怔,要求到瞭望塔觀戰。
王從訓的親兵們合計了下,隻要不出營地就還好,於是簇擁著聖人登上瞭望塔。
可惜,被英武軍大陣遮住了視線,一線交戰的情景看不到,但聽聽動靜也能判斷出大概狀況——兩軍還沒短兵相接,廝殺的聲音還比較小。
“徹!”龍捷軍左廂指揮使張季德引著三千騎從小山坡上蓄力衝了下來。
隆隆隆隆。
悶雷般的馬蹄聲響起,滿天煙塵席卷開來。
騎士們雙手緊緊按住馬背,呈俯趴姿勢,防止重心失衡的同時,儘可能避免被敵軍射中頭部。
他們動作很快。
用風馳電掣,流星趕月來形容都不貼切,四五百步的距離幾乎是眨眼而至。騎士們驟然起身,抽出短弓,朝著敵軍遠遠拋射。有人大聲叫喊,手中馬槊閃電般刺出,作出踹陣勢頭,恫嚇敵軍排頭兵。有人拔出橫刀,當的一聲砍在盾牌上。
“刺!”邠軍一陣鼓噪,密密麻麻的長槊閃電般刺出。
“嗚嗚!”騎士們見狀立刻遠離,對著敵軍發出挑釁辱罵的歡呼和笑聲。
“好賊子!有力氣擊槊嗎?”
“宰了你們!”
“鼠輩!”
“哈!”還有那漢話不好的黨項騎士探出頭顱,對著掠過的邠軍武士猛然一聲大喝。
咚咚咚咚。
龍捷軍左廂三千人很快從陣前全數掠過,停在東邊山坡下歇馬喝水補充體力。
“嗬嗬嗬!”英武軍步兵大隊看到,紛紛發出狂熱的呼喊。
“好!”王從訓狠狠一拍大腿。
隨即,軍使劉仙緣又親領右廂三千騎衝下山坡,使梅開二度,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