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李斯的聲音頓了頓:“遵旨。”
“李先生,還請你擬詔,寡人逝後,立扶蘇太子為二世······”
嬴政的聲音斷續地說完遺詔。
李斯將手抱於身前,低著頭退身擬詔而去。
他走出帳外,外麵的天光照在他的身上卻是冷的。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又將手慢慢握緊。
這大秦世間,不當受蒼天傾覆。
老去垂沉的身影負過手,在這讓人發冷的光中離去。
營帳之中,顧楠跪坐在嬴政的身邊,嬴政看著她突然笑了一聲,輕聲說道:“顧先生,為何一句話也不說?”
沒有回答,嬴政卻笑著繼續問道:“顧先生,寡人,終是未能求得那長生······”
顧楠抬起了頭來,看著床榻上的人。
“先生。”他看著顧楠:“不若讓寡人反悔一次,先生直接答應寡人一件事如何?”
沉默了半響,顧楠點了點頭:“好。”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顧楠的甲麵上:“先生,可能將甲麵摘下?”
顧楠一怔,最後抬起了手,將麵上的甲麵摘了下來。
那麵容如舊,不似凡塵之人,隻是那眉目之間皺著,帶著幾分暮色的垂沉。
嬴政伸出手,似是想要將麵前人那皺著的眉間舒開。
他看向自己手上和衣袖之間方才咳出的血跡,卻將手停了半空之中,最後收了回來,怕她嫌臟。
“先生為何總是皺著眉頭,很久沒見先生笑了。”
顧楠皺著眉目,露出了一個笑容:“哪有人無事笑的。”
“也是。”
嬴政笑著回過了頭,眼前,好似白花漫天。
一片花瓣落在他的桌案前,他想伸手拂去,但是先生就坐在自己的身前,自己不能亂動。
那先生穿著一身白袍,在他麵前笑著說道:“我的年紀比你大上不少,又是你先生,便叫你政兒如何?”
花樹間的人麵如花。
嬴政的眼前輕晃,嘴中說道:“如是當年,顧先生在那白花樹下於我說學,如是世事不變,該是多好?”
“寡人記得先生,最是喜歡那白花樹,總是望著那樹發呆······”
嬴政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眼睛輕輕合上,就好像真的已經回到了當年一般,輕聲念道。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顧先生,我,背的可對?”
······
那手再無力氣,從身上垂了下來。
當年的那小院中,風吹過那低矮的白樹,樹葉間的那白花隨風散開,飛向半空。
那身穿白袍的先生,站在那花樹之間,眉目輕舒。
那身穿黑袍的孩童坐在桌案前,朗朗地背著書文。
那聲音稚嫩,隨著風吹的那白花葉瓣而去,傳的很遠很遠。
直至傳於那白雲之間,隱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