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二年四月二十一,步安第一次以打雜的身份,參與鬼捕行動。
這天午時一過,鬼捕三司的大半人馬就往這回的東家家裡去,一夥人衣著各式各樣,除了鄧小閒以外,人人都背著大得出奇的包裹,很有點職業捉鬼隊的範兒。因為素素一見到鬼就會嚇得魂不附體,步安不敢帶她來捉鬼,新置不久的琵琶琴也嫌礙事沒有背著。
到了地方,東家已經候在門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富貴,似乎是個很有錢的商人,就是一副苦色,撞了鬼的倒黴樣已經寫在了臉上。
等進了屋子,這人就開始訴說鬨鬼的詳情。
事實上,出來之前,公孫龐就已經交代過這些——他接到這樁生意時,就已經問清楚鬨鬼的情況——但為了顯得十足重視,顯得這銀子不是隨隨便便掙到的,大夥兒還是鄭而重之地坐在堂上,聽著東家翻來覆去地把夜裡怎麼聽到的動靜,怎麼看見的穿紅衣的吊死鬼,那吊死鬼舌頭吐得有多長,吞吃了家裡幾個下人,統統說了一遍。
接著便是看風水。
鬼捕隊伍裡頭一個四十多歲,身上衣衫油膩得連蒼蠅都站不住的胖子,端著一個黃銅羅盤,從這間屋走到那間屋,又從那間屋走回這間屋,問了一句:“這宅子沒人住啊?”
東家男人趕緊道:“哪裡還敢住人,自從鬨鬼那天,就全搬出去了!”
胖子點點頭道:“我說怎麼沒點人氣呢。”接著嘴裡嘀嘀咕咕,腳下慢慢悠悠地走了幾步,在一處天井口上站住,踩了踩地上的青石板道:“這宅子的聚陰處在這兒!”
步安趕緊跑過去,在他腳下擺了一個刻有“陰”字的桃木樁子,心道:長了眼睛的都知道這宅子沒人住,用你繞半天看出來沒有人氣?要是全憑一張嘴來說,我也能掙這份銀子。
他從見到那胖子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人說不定是個廚子,被公孫龐拉來充場麵的。
胖子又花了些時間,定了生門死門,五行之丘,乘氣之穴,步安便照著桃木樁上的圖案,一一對應地擺放了上去。至此,胖子的活兒算是乾完,跑一邊兒喝茶去了。
然後是個一身道袍道冠的中年道姑,拿了疊黃裱紙,用朱砂畫符,端端正正地貼到那些木樁上。
道姑完事兒後,輪到一個身穿布衣的年輕姑娘,像搞土地測繪似的,手持一個木匠用的彈線盒子,在地上畫出好多石灰線,整體似乎是個八卦陣,細處又像星辰圖。畫完了這些線,她又從隨身的大包裹裡頭取出一摞黃色小旗,照著線圖一麵麵插過去。
步安看得稀奇,輕聲問鄧小閒:“這些旗子真管用?”鄧小閒搖搖頭道:“旗子是噱頭,旗杆才是靈器。”
插旗的姑娘大概聽到了步安的疑問,忙完這些往回走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眼神裡頭有些鄙夷。步安心想,工科妹子就是怪,隨便問問又沒礙著你,何必朝我瞪眼。
看過了風水,貼過了符,擺過了陣,公孫龐起身拍拍手道:“好了,萬事俱備,隻等入夜了。”
宅子裡沒住著人,也就沒有廚子做飯,東家讓隨行的下人出去買了點酒菜,勉強招待眾人。等擺開了酒席,公孫龐和東家男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彆人都默不做聲,隻有那個看風水的胖子每嘗一個菜都要點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