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一大師緩緩地轉著佛珠,沉聲道“凡施咒者,必定要借幾分亡靈之怨。貧僧可在此設壇超度,隻要亡靈得以超脫、怨氣散儘,生者性命便無礙了。”
蘇輕鳶忙站起身來,合十躬身為謝。
歸一大師卻歎道“腹中胎兒魂魄未全,最是脆弱。若不能將咒術徹底解除,隻怕……唉,昨日因、今日果,且看緣法吧。”
“不會的……”蘇輕鳶緊緊地攥著手中的帕子,牙關打顫。
段然立時出去傳人進來,要他們聽從歸一大師安排,設壇做法。
蘇輕鳶強撐著走了出去,吩咐小路子道“立即召幾個靠得住的人來,往芳華宮、延禧宮、昭陽宮、養居殿……還有昭陽宮後麵的佛堂,各處住人的地方去細細搜一搜去!甭管主子奴才、正殿偏殿,每個犄角旮旯裡都給我搜一遍!”
事關重大,小路子連一絲兒遲疑也沒有,答應了一聲便風風火火地去了。
段然笑嘻嘻地湊到了蘇輕鳶的身旁“喂,連你自己的地盤也要搜啊?”
蘇輕鳶紅著眼睛瞪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養居殿很快就搜遍了,並沒有發現什麼。
小路子帶著人往芳華宮去了。蘇輕鳶想跟著去看,卻放心不下陸離,隻能在這殿中坐著。
眼看著太監和侍衛們忙忙碌碌地搭設佛壇,蘇輕鳶的心裡越來越慌。
聽歸一大師言下之意,陸離的境遇還不算是極危險的。更危險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映月池的事還沒查明白呢,如今越發連咒術都出來了。
那人就那麼急嗎?
蘇輕鳶不由得想起了昭陽宮後麵的那座小佛堂。
岩戶觀音,虔心供奉可保慈孝義全、祖業旺盛?
可是為什麼住在佛堂裡的那個瘋女人,卻口口聲聲要殺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還要殺陸離呢?
蘇輕鳶一向不信佛,此時卻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歸一大師的身上。
當然,若能抓到那施咒之人就最好了。
蘇輕鳶的心裡,第一個懷疑的人當然是那位“念姑姑”。
第二位,應當數延禧宮蘇青鸞。
再往後麵想,這宮中的恩怨那麼多,恐怕每個人都不能完全排除嫌疑。若是先前的那幾處沒有找出什麼來,恐怕就要大動乾戈,在這宮中挖地三尺了!
趁著歸一大師在忙碌的工夫,蘇輕鳶走進內室,在陸離的身旁坐了下來。
握著他的手,她的心裡便覺得安定了幾分。
他應當會沒事的,她想。
她隻是有些不明白,歸一大師所說的“昨日因、今日果”到底是指什麼事情而言。
難道……這段孽緣非但不容於倫理,就連號稱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的佛法,也容不下嗎?
她不懂,卻不敢問。
段然順著牆角蹭了進來,笑嘻嘻地道“他快要醒了,你要不要趁著他還沒醒,好好出出氣?”
“出什麼氣?”蘇輕鳶詫異地看著他。
段然眯起眼睛賊兮兮地笑著“他先前怎麼對你的,你忘了?”
“忘了。”蘇輕鳶淡淡道。
“喂!不是吧?”段然大失所望。
蘇輕鳶歎了口氣“記著那麼多做什麼呢?一樁樁跟他算清楚麼?”
“可是你……唉,記吃不記打,你是傻子嗎?”段然頭一次這樣嚴肅,可惜歎氣歎得太誇張,看上去反倒更加不正經了。
蘇輕鳶悶悶地想了很久,苦笑道“你是想勸我看開點,是嗎?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不管我有沒有恨他怨他,這孩子……我都已經舍不得了。”
段然扮了個鬼臉,好一會兒才歎道“陸離這小子怎麼就那麼好命!當初他對你……不就是霸王硬上弓嘛?想當年類似的事情我也沒少乾,怎麼就沒有一個女人肯心甘情願地替我生個孩子!”
“你?!”蘇輕鳶愕然地看著他。
段然昂起了頭,風騷地捋了一下頭發。
蘇輕鳶立時冷下臉來“原來陸離是你教壞的!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以後不許你再接近他,我也不再跟你說話了!”
“喂,沒這個道理吧……”段然一臉委屈。
蘇輕鳶憤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出去!”
“喂,沒有你這麼做人的吧?昨日你說去請歸一大師,我馬不停蹄地跑到鎮國寺去,又是下跪磕頭又是打躬作揖的,賠了多少好話,不眠不休地幫你把差事辦好了——過河拆橋也沒有你這麼快的吧?”段然喋喋不休地嘮叨著,說什麼也不肯往外走。
蘇輕鳶再也沒有好臉色給他。
段然隻好慢吞吞地退到了窗前。
蘇輕鳶以為他果真要走了,便低下了頭。
誰知才一轉眼,段然又笑嘻嘻地溜了回來“喂,映月池的那件事有眉目了,你要不要聽?”
蘇輕鳶很想賭氣說“不要”,但這件事是她數日來心心念念想著的,卻不能不聽。
彆扭了好一會兒,她隻得冷著臉道“若是真有了眉目,你自然應當說給我聽。”
段然聞言,笑眯眯地往她身邊蹭了蹭。
蘇輕鳶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段然隻得縮了縮肩膀作乖巧的叭兒狗狀,賠笑問道“你還記得那個瘋婆子吧?”
“果然是她?”蘇輕鳶皺眉。
段然“嘻嘻”笑道“你能猜到是她,倒比陸離聰明一些——陸離是說什麼也不肯信的。”
“你細說說。”蘇輕鳶正色道。
段然得意地扭了扭脖子,卻發現蘇輕鳶完全沒有將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失落之下,他隻得無奈地歎道“段然不信那瘋婆子是主使,我隻好去查了那幾日附近幾座宮殿之中閒著的太監們,拷問之下果然查到了那瘋婆子的頭上……”
“可以結案了?念姑姑肯開口嗎?”蘇輕鳶追問。
段然無奈地攤了攤手“一個瘋婆子,怎麼審?”
“她是裝瘋。”蘇輕鳶淡淡道。
段然給了她一個白眼“我當然知道她是裝瘋!你當初也是裝瘋來著!你當初裝瘋的靈感還是我給你提供的呢!那又有什麼用?你在我的麵前不還是一樣瘋瘋癲癲的?好幾次你差點坑死我,陸離還不是照樣由著你胡來!”
蘇輕鳶一時無言以對。
段然氣呼呼地道“那瘋婆子簡直跟你一樣可惡!我知道她是裝瘋,她也知道我知道她是裝瘋,可她偏偏還要接著裝下去!陸離又不許要她的命,如今我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所以,你什麼都沒有審出來?”蘇輕鳶平靜地替他作了總結。
段然有些心虛,好一會兒才道“也不能說是什麼都審不出來,至少我知道她跟你先前的丫頭疏星姑娘關係密切,或許她是受疏星姑娘指使也說不準……”
“疏星?”蘇輕鳶愣了一下。
這個答案其實不算意外。她詫異的是段然的推斷。
她本來以為,就算這兩個人之間有聯係,那也應該是疏星受念姑姑指使才對。
如果段然的推斷是正確的,那麼疏星又是誰的人?
或者說,疏星是什麼人?
蘇輕鳶想了許久,搖頭道“疏星跟了我八年……她隻是個丫頭而已。你說念姑姑是受疏星指使,倒不如說是受青鸞或者我父親指使來得準確些——再沒有旁的可能了。”
話說到此處,她自己忽然一愣。
父親?蘇翊?
陸離所中的咒術,會不會與父親有關?
如果是他,事情似乎完全說得通!
上次的風波才過去了不到一個月,他又要興風作浪了嗎?
事情若是扯到朝中去,麻煩可就更大了!
蘇輕鳶不寒而栗。
這時,歸一大師已開始在殿中作法,依舊是絮絮叨叨的不知在念著些什麼。
想必是超度怨靈的經文了。
蘇輕鳶不懂這些,也不太信。她隻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等待著奇跡的出現。
這一等,就等到了日色西斜。
殿中的氣氛越來越肅穆,蘇輕鳶也漸漸地被這樣的肅穆所感染了,神情凝重起來。
八柱龍床上,陸離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
蘇輕鳶習慣性地將手放在小腹上,作出保護的姿態。
她不知道咒術是多麼可怕的東西,但……無論如何,她不能放棄的。
外麵殿中隻有歸一大師一人,宮女和太監都被攔在了門外。
時間一點點流逝了。
蘇輕鳶聽著“空空”的木魚聲,聽著歸一大師口中發出的那些奇怪的音節,心裡莫名地緊張起來。
她的掌心不住地冒汗,心臟莫名地開始抽痛,小腹的位置……也開始一陣一陣地躁動了起來。
段然察覺到她的異樣,下意識地攥住了她的手“你沒事吧?”
蘇輕鳶本能地甩開他,搖了搖頭。
她的腦海中翻湧著無數個念頭。恐懼、憂慮、疑惑、憤怒……
她猛地抬起頭來,透過屏風的縫隙,死死地盯住外麵的歸一大師。
段然嚇了一跳“喂,你醒醒!小鳶兒……還是你嗎?”
木魚聲忽然停了下來。
歸一大師身子一晃,手中的木棰掉到了地上。
蘇輕鳶“呼”地站起身來,衝了出去。
夢中說夢&nbp;說
本月最後一天,\(^^)/~
inf。inf(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