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梁缺瓦,斷木破磚。
當林文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這是哪?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林文抬起手,灰土簌簌而落,他的手上布滿了泥塵汙漬,就像一隻乞丐的手。
這是我嗎?
一個乞丐?乞討是我的使命?
林文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但下一瞬間,一個更加強烈的念頭就在腦海中閃現。
不。
我不是乞丐。
巨大的眩暈感傳來,某種激昂的,急迫的,沸騰的,暢快的,又混雜著驚訝和恍然的情緒從心底傳遞上來,它並不濃烈,就像終朝的暴雨,烈日的餘漬,隻是殘留在心底的一絲,轉瞬就蒸發殆儘。
我的使命不是乞討!
記憶洶湧而至,無數的畫麵傾瀉而下,他一下子就想了起來。
我是林文。
我為修仙而生,為成帝而來。
我曆經輪回,踏劫而至,於東州拜入青雲門,初入山門,就展露出大帝天資,氣脈天成,九絡自顯,修行一日千裡,道行遠超同輩,三日精血長鳴,三月靈花放綻,其驚才之絕,其稟賦之高,威震山門,驚駭祖師,三年之內,門內無人可比,隨後下山尋找成仙契機,經千困萬阻,渡十難,破心魔,斬斷前塵,剪清因果,功行圓滿,劫因完全,氣衝九霄,隻要渡過最後的升仙之劫,就能成就至上之仙,日後證道成帝,不在話下。
可是。
林文皺起了眉頭,腦海中的畫麵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但大致不差。
他記得他為最後的升仙之劫做足了準備,不論是門內的師伯師叔,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師母,還是門外的同道摯友,仙子玉女,都認為他不可能渡劫失敗。
為什麼會這樣?
他握了握拳頭,體內氣感全無,氣海不見,九絡一片漆黑,彆說渡劫了,他現在完全就是一個未入修行的凡人。
道基全毀。
我渡劫失敗了?
林文集中精神,他記憶中最後的畫麵,就是天地沉淪,雷劫臨身。
他的仙劫無與倫比,但對他並不困難,更困難的是在之前,如果他的天資不足,是走不到這一步的。
一定有什麼不對。
林文開始梳理記憶,也許是過了太久的原因,很多細節都已模糊,但主乾沒有太大缺損。
從很多方麵來看,幾乎沒有失敗的可能,直到他再一次想起最後一幕,很奇怪的,這一幕的細節纖毫畢現——
在那充斥著破滅和毀寂的雷鳴中,他看到了一道不同尋常的紫光。
那不是天劫的雷光,而是某種特殊的靈光。
塵封的記憶一下子解開,林文一下子就想起,那是他的一位摯友,他一見麵就被林文那驚豔萬古的才情所折服,迅速成為了他的諸多助力之一,在修行的路上幫助了他良多,可以說,如果沒有他的存在,他不會這麼快就走到那一步。
沒想到卻在最後的時刻反戈一擊,在他渡劫的關鍵時,從死門之位全力一劍,破他氣海,害他殞落。
難怪。
殘留在心底的情緒中,還有一絲驚訝和恍然,那一定是看到了這位摯友的背叛和想清了腦海中某些關於他的疑團的原因。
好。
很好。
非常好。
林文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兩絲嘲諷,三絲漫不經心,還有半絲興奮,半絲期待。
是我大意了,沒想到這九九八十一難最後還缺了你這一難。
竟然在關鍵時刻反水,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擋萬古無雙的大帝的崛起嗎?這隻不過是我成道路上的些許風霜罷了,而你也不過是我萬世修為中的一塊墊腳石而已。
我的摯友。
九鼎真君,鐵塘關散仙李青。
你已經在劫難逃了。
哼哼。
林文坐起身,閉上眼睛。
他真正的依仗,從來不會顯露在任何人前,隻要有它在,重回巔峰隻是時間問題。
但是,當他動念時,卻沒有任何回應,他的腦海中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林文心中一沉。
不好。
是在仙劫時被擊破了嗎?
李青,你選在這個時候發難,就是為了做到這一點嗎?
林文一瞬間就意識到,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麻煩得多,他賴以生存的底牌,被他稱之為【道統】的存在竟然消失了。
所有的神通都已不在,所有的神異都離他遠去,一切的依仗全部消失。
在這一刻,林文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這殘酷的天地向他撲麵而來,在失去了一切之後,曾經的坦途大道都變得猙獰起來,那些曾經被他踏在腳下的荊棘,血水和利刃,一下子將他淹沒。
為了得道成仙,為了長生久視,有多少屍骨埋在土下,有多少魂魄沉淪苦海。
能走到那一步的,億萬人中也難有一個。
而我道基儘毀,積累全失,還能重回到當初嗎?
會不會泯然於萬千大眾之中,消逝於無形之下,就像那數不清的求仙者一樣?
但是,林文卻很平靜,在這樣的絕境中,他沒有灰心,更沒有絕望。
想要成仙作祖,哪有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