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一路無言並肩走到校門口。
出了南高的一瞬間,岑西清醒過來了。
其實她並不是個喜歡求助的人。
她長相惹眼成績又拔尖,明明都是優點,但這些優點放在一個沒錢沒勢的小女孩身上,往往會引來更多麻煩。
從前在嘉林,孤立、造謠、甚至拳打腳踢,這些事情她沒少遇過。
旁人被欺負有父母撐腰,而她的父母甚至還會不分青紅皂白怪她招惹是非,再打罵她一頓。
同學怕被殃及,不敢出頭幫她。
告訴老師,老師也隻是通知家長,後果更慘。
求助就像個笑話。
後來遇到被欺負,她能躲便躲,躲不了就咬牙扛。
無寵而恃的孩子隻能自己堅強。
她也沒弄明白自己怎麼就下意識跑來車棚這邊找周承訣,或許是情急之下沒過腦,此刻冷靜下來,覺得多少還是不妥。
他已經被害得寫了八千字檢討,沒理由再拖他下水。
況且這回,對麵人太多了,和上次不是一個情況。
想到這,岑西伸手扯了下他衣角,周承訣腳步微頓,偏頭瞧她:“怎麼了?”
“還是彆找了。”岑西說。
少年眉梢微挑:“理由?”
“他這回把紅黃藍綠全叫來了,人很多。”岑西想到他上午精彩的檢討,“引經據典”加以論證,“你早上剛用檢討教育過大家,團結的重要性,估計他們在隔壁聽到偷師了,這回真團結了。”
周承訣沒忍住,拳頭抵在唇邊輕笑了聲:“從我的檢討中都能得到啟示,不愧是語文課代表。”
語文課代表早自習需要上講台帶讀,如此一來就不能偷摸在底下刷卷子,班裡沒人愛領這活,加上火箭班裡頭理科大神居多,語文大多屬於不拉胯,但平平無奇,像岑西這種中考143分且作文滿分的選手,就這麼一個,葉娜娜索性直接敲定了岑西。
岑西想了想,又說:“而且打贏了,也得檢討,你早上剛水……不是,剛創作完八千字,還是算了吧。”
“放心吧,以老姚對我檢討書的熱愛程度,哪怕是我右腳先跨進校門,都有可能罰個兩千。”周承訣一臉無所謂地掃了岑西一眼,又說,“況且這不還有你麼。”
“……”
“我主武,你主文,我乾架,你檢討。”周承訣抬手輕拍了兩下岑西圓潤的後腦勺,“這回要給他們劃的新知識點是,文盲的檢討,沒有任何學術價值。”
換言之,他在檢討裡說的團結的重要性,在絕對實力麵前,沒點屁用。
岑西:“……”
這場架最終沒打成,因為雙方壓根就沒遇上。
他們走回池後巷的時候,技校那群早就不見蹤影。
周圍學生依舊絡繹不絕,兩個沒穿校服的走一塊,加上周承訣在學校裡知名度又高得過分,很快有人認了出來。
“前麵那個是周承訣嗎?”
“那個身高沒跑了,南高找不出幾個這麼高的。”
“啊啊啊我第一次放學碰上他,聽說他就住附近那個巨貴的望江壹號,騎自行車一溜煙就到家了,根本碰不到人。”
“不過望江壹號不是反方向嗎,他怎麼往這邊走……”
有關周承訣的議論此起彼伏,岑西覺得眾目睽睽之下走在他身邊,應該不是什麼好事,於是默默將速度放慢了些。
兩人很快差開一兩米的距離。
結果她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前麵少年腳步忽地一頓,在原地停下,轉身看她,不鹹不淡地問:“肚子疼?”
岑西一愣:“沒啊。”
她這會兒倒是真不疼。
“那走這麼慢?”說著,周承訣回過頭走到她身邊,話裡聽不出什麼情緒,“彆落單啊,不利於團結。”
“……”
岑西想了想說:“他們應該已經走了,要不你回家吧。”
周承訣下巴朝前方的路抬了下:“回家啊,順路。”
岑西:“哦。”
好像是,她上回偷偷跟他回家,就一路跟到了烤魚店。
晚霞將他們並肩的身影拉得斜長。
兩人就這麼團結地走著,期間,岑西都在默默記錄周圍的路線。
十來分鐘後,店門口出現在眼前。
“到了。”
岑西點頭看他:“謝謝你。”
周承訣沒答,轉身往方才來的方向原路返回,背對著她懶洋洋地抬手揮了揮。
翌日清晨五點,岑西起床洗漱完,照常站在小天台圍牆邊默讀了一小時英語。
六點出頭,她將課本收回書包裡,腦海中回憶了一下上學路線,忍不住開始擔心半路上會再次碰上技校黃毛。
正猶豫著要不要等路上學生多點再下樓,忽地瞥見一個人影從樓下老榕樹前慢悠悠經過。
少年個子高肩膀闊,黑色T恤寬寬鬆鬆套在身上,書包斜斜挎著,步調懶散,看起來十分眼熟。
岑西連忙背上書包往樓下跑。
周承訣沒在烤魚店前停留,岑西便像第一次遇見的那晚一樣,離他五米遠,悄悄跟在身後,踏踏實實踏上上學的路。
黃毛果然如預料的那樣,沒有放棄蹲她。
兩人一前一後快到池後巷那塊的時候,大老遠就看見那坡底站了些二流子。
幾個人晃晃悠悠的架勢很唬人,路過的學生全都皺眉自動繞開走。
岑西心下一緊,結果就見那幾個歪七扭八的人忽地站直了身子。
周承訣上坡的姿態仍舊懶懶散散不著調。
須臾,大概是終於看到那幾個人了,少年腳步一頓,像是想到什麼,很自然地朝身後掃了一眼。
在看到不遠處悄悄跟著的岑西時,絲毫沒有意外般微揚了下眉梢。
片刻後,他不緊不慢回過頭,磁沉嗓音裡帶著不鹹不淡的嘲諷:“罰站啊?”
黃毛們一聲不吭。
明明人多勢眾,卻愣是沒一個人敢動。
周承訣冷不丁朝坡上邁了一步。
下一秒。
幾個黃毛跟丟了魂似的,一下四散,各跑各的,瞬間無影無蹤。
“……”
就那麼一小步。
之後連著幾天上下學,岑西都會有意無意在路上尋找周承訣的身影。
有時候是悄悄跟在後邊,有時候眼拙沒找到人,跑過頭了,還會被他順手揪住書包背帶拎回身邊,然後聽他懶洋洋嘲笑一句:“這兒呢。”
反正隻要是他在的時候,技校那群都不敢靠近。
這天中午吃飯,嚴序一邊和李佳舒搶雞翅,一邊問周承訣:“你這兩天怎麼都不騎車了?”
“走路鍛煉身體。”周承訣隨口扯,“我不是虛弱麼?”
“……”嚴序還是把雞翅讓給了李佳舒,“我老一個人,都要沒勁死了。”
周承訣並不關心他死活:“那你和李佳舒一塊回家得了。”
“放過我吧,那我能被她吵死。”
這話一出,嚴序又單方麵挨了一頓打。
周承訣懶得搭理他們,起身打算去買飲料,隨口問:“要喝什麼?我一塊買了。”
結果壓根也沒等他倆回答,就自行買了七八杯,獨自一人直接先回了教室。
傍晚放學的時候,江喬難得沒拖延,動作利落地收拾好書包,做賊似的跟在周承訣後頭出了教室。
早上她聽見嚴序抱怨周承訣這幾天總走路上下學,當即給家裡司機打了電話,讓彆來接了。
江喬跟出去的時候,周承訣已經到了樓梯口。
她幾步小跑到他身邊:“你也走路回家嗎?我今天正好也是。”
少年聞聲動作微頓,淡淡“嗯”了聲,下樓的步伐明顯快了些許。
江喬追得有些吃力:“那個我……”
本想說正好和他順路一塊走,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周承訣簡短回她:“抱歉,有事。”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追不上了。
李佳舒後來居上,一把攬住垂頭喪氣的江喬:“怎麼了?你不是說晚上要和那誰一塊走?”
“他走路也太快了,根本跟不上。”江喬吐槽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