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涿邂歇息了大半日,雖心中仍記掛著妘娘與朝事,但精神已恢複了大半。
此刻他坐在小驕之上,聽著隨侍回稟:“家主,前麵似是縣主的驕輦。”
宮道說寬不寬、說窄不窄,但兩個驕輦總歸是不能同時行過。
他是朝中一品大臣,又與縣主又私仇,至於誰給誰讓路,也是一門說道。
可裴涿邂此刻沒心思去管什麼縣主的事,隻冷聲吩咐:“停驕讓行。”
縣主那邊心頭仍舊惴惴,這一會兒的功夫沒回侍女的話,便聽侍女道:“縣主,裴尚書令給咱們讓行了。”
侍女言語之中還帶著幾分得意:“之前裴尚書令為了個小門戶出身的人狠狠得罪了您,想來此刻也是知曉錯了,定要是處處給您麵子才是。”
縣主心中卻是想著鎮南王的事。
能經曆過改朝換代仍留下來的皇室,她即便是閨閣女子,但也不是傻子,趙家和鎮南王兩個名頭攪和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事?
無外乎便是那些江山之事,她不怕打起來,反正這天下無論是誰做這個皇帝,都不會傷到她這個皇室旁支,也不過就是有錢有勢,與隻有錢的區彆。
可此事涉及到鎮南王,宣穆那孩子又是世子留在世上緊存的血脈,若真鬨起來,那孩子的身份顯於人前,焉能有命在?若是最後換了皇帝便罷了,但若是等不到換皇帝,如今陛下便追究起責任來,查到她與裴涿邂結怨的事上,如何猜不到最根本緣由在宣穆那孩子身上?
她猶豫著,與裴涿邂擦肩而過後,猛然喚了侍女一聲:“想辦法派去人打探一番,裴涿邂都同陛下說什麼了。”
侍女有些為難:“縣主,那可是養心殿……”
手往皇帝哪裡伸出,又是牽扯到裴尚書令,主子在他手中吃的虧還不夠穆?
隻是縣主現下可沒心思去想後果,厲聲音道:“那又如何,叫你去你就去辦!”
侍女應了一聲,隻能硬著頭皮尋人吩咐下去。
而縣主坐在馬車之中,心頭仍舊不安分,成佛寺中的事多少能猜測出來大致的意圖了,但裴涿邂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到底知不知道宣穆那孩子的身份?
他若是知曉,究竟是故意將那孩子留在裴府,留著有什麼其他謀劃,他的心究竟是想著皇帝,還是——
後麵的事她不敢深想下去,這是處於她趨吉避凶的本能。
論及私心,她自是不希望世子的血脈攪和其中,她也不希望皇位換人來做,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未必會謀得比現在更好的位置。
思緒紛雜間,她又對著外麵吩咐道:“叫儀賓快些回來見我。”
秋日裡的天越發的短了起來,長長的宮道上陸陸續續有人提上燈盞,點燃宮道旁石樁上的燈油。
裴涿邂一路到了養心殿,站在門口略等了一會兒,這才被內侍請進去。
皇帝氣色比他上次見還要差些,之前是隻為太子的事痛心,如今卻是多了皇後一事。
裴涿邂隻看了一眼,將龍椅上那半百老人略顯頹然的模樣收入眼底,這便垂眸頷首,將自己在成佛寺中查出來的事一一回稟。
他說的細致,但卻是將臧擇的身份隱瞞了下來,甚至未曾將他攪和在此事之中。
皇帝自是不會注意一個念經的和尚,隻是那雙渾濁晦暗的眸子落在裴涿邂身上,陡然間開口:“裴卿,如是依朕的旨意,你不應當出現在成佛寺。”
裴涿邂跪了下來,拱手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