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順著窗戶掀開的縫隙灌入屋中,蘇容妘身上不自覺打了個冷戰,對上譚策探究又有些著急的眸子,她下意識想說的話卻堵在了喉中。
她定了定心神,想到阿垣之前的囑托。
原以為隻是擔心她這邊會出什麼意外,但卻沒想到阿垣連譚大哥都未曾告知。
蘇容妘深吸一口氣,將宣穆的身份咬死:“譚大哥,他是我與阿垣的孩子。”
她將視線轉開,遮掩道:“你這般問,我怪難為情的。”
譚策見她這副模樣,瞬間覺得這話問得有些冒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有些不自在,最後歎了一口氣:“妹子,你就當我什麼都沒問罷。”
譚策轉頭,四下裡看了一圈,而後將聲音壓得更地些:“這幾日我看了周遭,卻是沒什麼人跟著,直接帶你走倒是沒什麼,隻是你身邊跟著的那個侍女是京都裴尚書令府中的人,帶你與那孩子走,難免要給那侍女一個說法,妹子,你能否搞得定她?”
蘇容妘猶豫一瞬,一時間不知究竟是裴涿邂在給她唱空城計,為了讓她將阿垣藏身之地尋出來,還是他當真能做到他所說的那般,隻需知曉她身在何處,絕來打攪她。
隻是她心中相見阿垣,很想很想,她的擔憂與思念讓她在此刻想不出什麼萬全之策,時間緊迫,她必須即刻給譚策一個交代。
“無妨,我來想辦法就是。”
蘇容妘的心堅定了下來,毅然決然道:“有勞譚大哥引路,明日我便帶著宣穆同行。”
“明日?”譚策語帶疑問,“你要白日裡去?”
蘇容妘點頭:“是,既然譚大哥說周遭沒看到暗處有人,要麼是真沒什麼人看守,要麼就是看守的人太過謹慎叫人難以察覺,既然如此,不若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罷。”
否則她即便是離開了裴府、離開了京都,仍舊要時刻草木皆兵,做什麼都畏手畏腳,到頭來的結果同裴涿邂派人看守她時一樣。
她又叮囑一句:“我不知你們在綢繆什麼事,隻勞煩讓我與阿垣見麵時,莫要安排在什麼要緊的地方,身側也彆放什麼要緊的人。”
譚策欲言又止地盯著她,似是想說些什麼,卻又重新咽了回去。
“譚大哥有話直說罷。”
一個習武的粗人,即便是想了半天,最後也沒辦法將話說得柔和些:“妹子,沈郎君如今很要緊,他是軍心所在啊,他當初貿然去見你,我就沒同意,如今他身子一日更比一日糟,我……實在是不放心啊。”
蘇容妘沉吟一瞬:“我明白你的意思,若論私心,你希望我們見上一麵,但若是論你們所謀劃的事,想來僅僅是一麵,也容易功虧一簣,是不是?”
譚策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但無論如何,不也得讓我先見到他再說?”蘇容妘神色堅定起來,“即便是我此刻同你走了,把宣穆仍在此處,躲躲藏藏離去也依舊會被發覺,你既說了他時日無多,我知曉他的性子,此刻他定已將此後的謀劃安排妥當了,是不是?”
譚策眼神有些躲閃,分明是被說準了。
蘇容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讓自己維持暫時的冷靜。
“你且告訴我明日要往何處去,再將今日我所說的都告知他,隻需讓他自己琢磨在何時何處接應我就是,不許在將我推走!”
她肅著一張臉,神色篤定又認真,譚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隻能歎氣一聲:“罷了,你們兩個當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強!明日一早,你出門向西走就是。”
言罷,他敲了敲窗:“我走了每次,你趕緊將著窗關上罷,彆叫那個侍女察覺了去。”
他轉而回身,順著原路返回,一身黑衣很快便融到了夜色之中。
蘇容妘重新回到床榻上,但這一顆心卻是怎麼也安定不下來。
阿垣病重,究竟是何時來的病,又是從哪裡來的病?
她卻是有一瞬懷疑到了裴涿邂身上,想著莫不是裴涿邂放自己與他離開,便是已經料定他時日無多?
但這懷疑很快便被她給壓了下去,她找不到相信裴涿邂理由,她發散出的懷疑是人之常情,但可她的私心不願意將裴涿邂想得太壞,更不願意去恨他,不想將他與阿垣的命沾染上關係。
蘇容妘撫著胸口,亦是在離開裴府後,第一次想到了裴涿邂,腦海之中浮現起當初分彆時裴涿邂的模樣。
他眸中的執著忽明忽滅,拉著她的手想要扣緊卻又在儘力克製,她在仔細回想間尋找出證明裴涿邂清白的證據,她想,若是裴涿邂真得對阿垣做了什麼,有哪裡會那麼放不下?
蘇容妘閉上雙眸,腦中混亂至極,生生熬到天命,從窗外的第一縷光灑進來,她便開始起來收拾東西。
待到葉聽察覺了她這邊的情況,蘇容妘也不等她開口來問,直接道:“我要去見他,你是同我一起走,還是回去給你家主報信?”
葉聽怔愣了一下,似是懷疑自己還在睡夢之中,略顯呆滯地眨眨眼:“奴婢自是要著一同走的。”
她有些無措地上前:“奴婢幫您收拾罷,您放心,家主隻是叫奴婢護著您,沒說過什麼通風報信的事。”
蘇容妘點點頭,也不願去管她這話真假,直接去將宣穆喚起來,隨便叫驛站店家拿了些乾糧便開始向西趕路。
宣穆坐在馬車之中,多少有些緊張,端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容妘心中也是亂得厲害,是不是就要掀開馬車車簾向外看,生怕錯過了阿垣派來的人。
轉而看到宣穆神色比她還要凝重,沒忍住問了他一句:“怎麼了?”
宣穆抿了抿唇,認真回看她:“娘親,我等下見到了爹爹,是不是得好好問一問他,為何將咱們母子丟下五年不來尋咱們?”
蘇容妘頓了頓:“時也命也,有些事你大了便懂了,等你見到了他……”
她說話聲越來越小,她也不知宣穆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阿垣。
“算了,你不必著急與他熟絡,先適應適應罷。”
宣穆點點頭,他沉浸在即將與父親相見的緊張愁悶中,蘇容妘卻是滿腦子想得都是阿垣的病。
也不知走了多遠,便覺馬車停了下來,緊接著葉聽的聲音傳到馬車之中:“何人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