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開口要準備喪事,府中上上下下便準備起了白綢,就等著這邊一咽氣,那邊便能即刻掛起來。
裴淺葦知曉此事後心中不安,生怕蘇容嬋真的死了,會耽誤她的親事,雖說沒有小姑子替嫂子守孝的道理,可裴家規矩多,爹娘不在長嫂為母,她要嫁的王家也是體麵人家,若是以為她為了這門親事連嫂子都不顧,怕是會對她印象不好。
她畢竟是個庶女,這些瑣碎事不得不想,如此瞻前顧後,她終是主動過來尋裴涿邂。
“你不必擔心,我早有打算。”
裴涿邂垂眸寫著什麼,言罷正好落筆。
裴淺葦探身看了一眼,便見至上明晃晃三個大字——和離書。
她心下微訝,在抬頭時,便見兄長不疾不徐道:“如今她還未曾咽氣,我便放她歸家,她不以裴家長媳身份入葬裴家,她仍舊是蘇氏女,如此,你便沒有已故亡嫂。”
裴淺葦唇張開又合上,沒想到兄長竟會如此為她著想。
隻是……
她攪了攪手中的帕子:“兄長,如此一來,嫂嫂便再也不是裴家人,待日後入了地府,她如何能找得回來呢?”
兄長對這個嫂嫂的偏愛她是看在眼裡的,她想不到兄長竟是會願意死後不能在地府與嫂嫂團聚。
裴涿邂眸光一凜,他偏卻是正有此意。
“無妨。”他淡淡開口。
他的妻子本就不應該是蘇容嬋,待她死後,若是魂魄真得歸了裴家,怕是要將裴家列祖列宗攪弄得不得安寧。
她不想葬在裴家,他更不願她站著正妻之位。
隻是可惜了,成過親便是成過親,妘娘若是願意嫁他,即便是再該換身份,頭頂也少不得要填上繼室二字。
裴涿邂眼眸低垂,視線落在和離書上,最後長指將其夾,對著立在門口的隨侍吩咐道:“將這個送去蘇家,把我的意思給蘇老大人傳到,明日再派人送去官府。”
婚喪嫁娶,皆是要過了官府門路,隻待明日他便再也沒有這個礙事的妻子。
裴淺葦見狀,知曉兄長這是心意已覺,心中受寵若驚之外也免不得有些沒底,她不敢承接下兄長對自己的這份好,畢竟她做了許多令兄長不快之事。
但此時此刻,手中的帕子被她揪出了折痕,她磕磕巴巴道:“是因為我的緣故委屈了嫂嫂,我這心裡確實不安穩,兄長不必為我做到如此的——”
“你不日便要出嫁,東西可都收拾好了?禮數莫要落下。”
裴涿邂直接開口將她的話打斷,抬眸時眼底並沒有什麼兄妹和氣的模樣:“琅琊王氏離京都甚遠,若出了什麼事兄長可能不會立刻顧及到你,你的駕照是按照嫡女來備的,兄長不會讓你日後嫁過去處處低人一等。”
他聲音雖冷冷得,但裴淺葦卻覺心口暖洋洋地升起一團火:“兄長……”
她一個庶女在裴府之中戰戰兢兢長大,在家中她格格不入容貌,才情也皆不如姐姐妹妹,她多餘又礙眼,卻沒有想到向來不在乎她的兄長,竟也會在嫁妝一事上對她上心。
但裴涿邂眸色冷得似據人於千裡之外,他冷聲囑托:“不過你日後嫁了人,切記不要將長姐對你的教導放在心上,她所說的言語並非是女子立生之本,隻要裴家在一日你,就不必去想那些旁門左道討夫家歡心。”
裴淺葦麵上一陣紅一陣白,知曉兄長這是在說之前長姐曾打算將蘇大送到她未來夫家去,算是替她做人情。
“其實我不打算這麼早叫你嫁出去,讓我知曉自打長姐離開京都,你的心便怎麼也安定不下來,在我未曾看到的地方,你也四處為你的親事謀劃,甚至在席麵上與旁人家的姑娘爭風吃醋,實在有失體統。”
裴涿邂眉心微蹙,仍舊是一副嚴厲兄長的模樣:“我身為你兄長,你這幅樣子我不得不管,我也有未能好好教導你之責,既然你喜歡王家這份親事,我便是為你討來又能如何,能讓你安心、你也願意,我便也沒什麼好阻攔的。”
裴淺葦此刻羞紅了一張臉,她未曾想到,兄長竟會知曉她們女子家席麵上的事。
甚至他所說的爭風吃醋,已經是含蓄,實際上她是對其中一個姑娘起了惡心。
那人出生不如裴家,卻是家中最寵愛的嫡幼女,自小到大都瞧不上她,蔣家的婚事沒了,就屬這人最是幸災樂禍,甚至還定下了一家很好親事。
她頭越來越低,裴涿邂掃了她一眼,不願再多說:“回去罷,回你的屋中安心待嫁。”
裴淺葦麵上紅的似要滴血,出門時頭根本不敢抬,慌慌忙忙領著丫鬟回房中去。
她這邊剛一走,隨侍便進來回稟:“家主,夫人醒了。”
裴涿邂不鹹不淡應了一聲:“她尋我有事?”
隨侍欲言又止。
裴涿邂當即明了,這是蘇容嬋又開始罵在罵他。
他沒過多理會,隻是道:“回去告訴她,我已經派人將和離書送到了蘇府,至於能不能活著出裴府,靠她自己造化。”
太醫並非是被蒙蔽,而是蘇容嬋確實是油儘燈枯之相。
他答應了留她一命,怎麼能說是沒做到?
命他留了,至於蘇容嬋能不能把握得住,這可不歸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