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的事當初傳回京都,皇帝對外皆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畢竟他不想落得一個將老臣趕儘殺絕的名聲,當初隻是派人過去請鎮南王入京詳查,卻沒想到一場大火先將這一切都阻斷了去。
有些人便是如此,惡事做了,卻偏生要想儘辦法不擔下這惡名。
常言道報應不爽,因果循環從不可能有什麼差錯,若非是他步步緊逼,對那些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趕儘殺絕,又如何能落得如今的場麵來?
鎮南王世子現身的名頭不小,且暗中有不少人吹這陣風起來,自然傳到了京都,有人將此事在朝堂上說出來時,皇帝麵上不顯,心中卻著實因此而起波瀾。
但他仍舊未曾將自己心中真正所想顯露出來,隻是用略顯關切的語氣道:“死了多年的人竟還能橫空出來,莫不是有人用潛兒的名頭說事,愛卿是親自探查過,還是隨便就聽信了那些傳言?”
他未曾發怒,向來隻有心虛之人才會怒極,進而做出殺人滅口的事。
他一副坦然做派,在朝堂之上感慨一句:“當初他們父子做了錯事,朕本不想過多苛責,卻未曾料想他們二人竟走上了歧路,五年了,竟有敢冒充潛兒招搖,還擾了朝中大臣的眼,實在該殺,派千牛衛去常城助州府將那些人都處置了罷。”
說到底,不過還是打著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行趕儘殺絕的事。
裴涿邂立與朝堂之上,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將自己徹底摘除在外。
皇帝的口諭下來,早朝過後下麵人便開始辦了起來,裴涿邂低聲與身側隨侍耳語兩句,隨侍應聲退下。
隻是行至宮門口時,剛上馬車,便瞧見吳大人同右千牛衛正說些什麼,二人迎麵過來,一同向養心殿方向而去。
路過裴涿邂的馬車時,吳大人說話間抬眸向裴涿邂這邊看了過來,對其暗暗點頭,而後不著痕跡地將視線收回,繼續向前走去。
再尋常不過的擦肩而過,不會有任何人會起疑。
裴涿邂上了馬車,抬手撐在眉心,倒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吳家夫人再過幾個月,應當要生了。
吳夫人段氏當初比妘娘要早上幾個月有身子,若是他記的沒錯,這孩子應當會生在二月裡,若是妘娘的孩子還在,明年夏日也能出生,隻可惜世事無常,旁人的孩子依舊,他與妘娘的孩子卻沒在了成佛寺的那夜。
光是想到此處,他便覺得蘇容嬋光是死還由覺不夠。
臨近年關,裴府之中送走了長姐,出嫁了二妹,想來年節裡隻有他與三妹兩人。
裴浮若這時候可以在家多歇息一番,不用去同其他貴女學那些琴棋書畫,整日裡閒來無事,便總往他書房裡跑。
“兄長,今日我在外麵書局,遇上吳學子了。”
裴浮若捧著新買回來的書,與兄長隨口說道。
裴涿邂卻是記起了白日裡吳大人與他互看的那一眼。
“我記得你與他並不相熟。”
“算不得熟,但也算不得陌生,我常去的那家書局,京都之中的多大年歲的郎君小姐都回去,此前也碰巧遇到過幾次,隻是匆匆打了個招呼罷了,隻是沒想到,今日他卻主動同我說話。”
裴涿邂心中有了猜測,麵上卻不顯,抬手將麵前的糕點向三妹妹的方向推了推:“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要緊事,隻是有些思念宣穆,想問問我宣穆如何了。”
裴浮若一張小臉上沾了些愁容:“兄長,不止是他,我心中也很是擔心宣穆,他離開咱們府上這麼久,之前還說回了老家會給我送信來,可這麼久了,卻是什麼消息都沒有,兄長,你知不知曉宣穆如何了,可有安全回故鄉?”
裴涿邂眉心跳了跳:“除了這個,他還說了些什麼?”
裴浮若認真想了想,輕輕搖頭:“旁的也就再沒什麼了,不外乎是說些從前與宣穆相處過的人,也在念叨他,從前針對他的那個孟學子因著他家中的事已經不去學堂,縣主嗣子整日裡也悶悶不樂,不似從前宣穆在時那般有精氣神。”
裴涿邂仔細盯著自家妹妹看了看,見她在沒有旁的要說,想來她與吳學子之間談論的也就隻有這些。
在這隻言片語中,他也明白了吳大人的意思,這是要讓他多主意縣主。
縣主是皇室中人,且平日裡藏不住什麼心思,若真讓她瞎貓碰上死耗子發現什麼東西,定然會讓皇帝起疑。
至於他還有什麼旁的意思,想來也不好通過孩子們的口中傳遞。
裴涿邂沒有繼續問,這是抬手將三妹妹手中的書抽了出來,簡單分開一番,是本雜記。
父親這一脈,一共也就隻有一子三女,長姐平日裡讀的書都是女巡女戒,連帶著下麵兩個妹妹都要同她一樣,三妹妹卻不同,小小年紀的姑娘有著不符合年歲的沉穩,平時裡看的書也是又多又雜,不拘泥於一方天地,對於他這個做兄長的來說也是頗為欣慰。
裴涿邂滿意點點頭:“世間人無論男女都應該多讀書,長姐行事固執,我知道她這段時間總會寫信給你,你也替她瞞著我,但有些事你心中要有成算,不能事事都聽長姐的。”
裴浮若點了點頭,對於有事瞞著兄長還是多少有些心虛。
“兄長,長姐也隻是想要回來同咱們一同過年罷了,這麼多年來咱們兄妹幾個都是湊在一起的,今年二姐姐出嫁,又少了長姐,我心中也是空落落的。”
裴涿邂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頂柔軟的發:“長姐犯了錯應該受罰,裴家險些喪在她的手上,雖則她隻是被人利用,但最要緊的也是在她被人利用這一點上,如今是多事之秋,不能不防。”
頓了頓,他又叮囑一句:“你如今越來越大了,男女大方之事心裡要有數,若是尋常遇到吳學子,他若是主動同你言說什麼,回上兩句倒是無妨,但你不可主動去與他攀交,你可明白?”
裴浮若雖然明白兄長的意思,卻有些不理解為何這種事兄長會說的這般鄭重,但他向來聽話沒有多問。
臨近離開時,裴涿邂又叫住了她:“宣穆也算得上是你半個侄子,我知你擔心他,我會想辦讓他來封信給你。”
裴浮若當即笑了出來,歡歡喜喜應承下:“那就有勞兄長了。”
這邊三妹妹剛走,裴涿邂便想辦法叫人去給沈嶺垣遞消息去。
他至始至終確實不知宣穆在何處,沈嶺垣倒是有幾分本事,將人藏起來竟是一點蹤跡都尋不到。
但算起來,宣穆也應當回來了,弄出鎮南王世子現身的傳言來,不外乎是為了將從前的舊事翻出來,再給宣穆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罷了。
想來宣穆與妘娘相聚就在這幾日,那他想辦法去信過去,是不是也能順便問一問妘娘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