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5-ep4:戡亂(11)
“我們手邊現在有兩個看起來比較靠譜的方案。”伯頓把他寫好的草稿交給麥克尼爾進行審閱,以便讓麥克尼爾決定優先執行的計劃,“不能在放任敵人四處擴張勢力範圍,這是大家的共識。但是,等東盟的官員們——還得是那些沒有被他們滲透和影響的——最終決定了優先打擊對象之後,敵人恐怕已經取得了全麵優勢。”
坐在一條小河旁的野外狩獵營地中,麥克尼爾仔細地審理著伯頓向他提交的草案。東盟隱秘戰線上的對抗正在迅速升溫,在激烈的對抗中,東盟國家憲兵隊成為了興亞會所掌握的最有效的工具之一。把國家憲兵隊推到台前,對興亞會自然是有利的:勝利的結果自不必說;萬一他們在和【蘭芳赤子】或其他組織的拉鋸戰中遭受了挫敗,興亞會也不過是需要將包括桑鬆在內的興亞會革新派以清算國家憲兵隊的名義清理出去,其主要部分完好無損。
實在是巧妙的算計,也無愧於韓處安一貫以來的作風。即便是興亞會的理論大師,一旦失去了特定的利用價值,也必須及時地從曆史舞台上退場。
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他的耳中塞滿了潺潺流水聲,青草的氣息讓他昏昏沉沉的頭腦重新變得清醒。伯頓所說的方案,是按照桑鬆的意見製定的兩個主要斬首行動:其一,根據【蘭芳赤子】的名稱和行動規律,在婆羅洲的原【蘭芳公司】舊址尋找其可能存在的總部並伺機將除鐘複明等少數可以公開露麵的首腦之外的領袖人物全殲;其二,將目標重點放在【俄人正信聯盟】身上,通過消滅協助【蘭芳赤子】處理中間環節的重要中介組織,逼迫【蘭芳赤子】更加明顯地卷入其自身的陰謀活動。
兩個方案都有共同的缺陷,那就是麥克尼爾等人迄今為止也不清楚這兩個敵對組織的總部到底設立在哪裡,更不清楚其首腦人物的動向。鐘複明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各種會議上,那隻是由於他竊取了桑鬆建議韓處安設立的行業代表名額,而相關媒體甚至沒法解釋鐘複明到底代表了什麼行業。除了這樣的特例之外,【蘭芳赤子】的大部分首腦人物藏身在公眾見不到的陰影中,默默無聞地為他們心目中的偉大事業服務。
“我們不知道其中任何一夥人的動向。”他輕輕地說道。
“或許你可以假裝繼續和馬卡洛夫談生意,把他引出來,前提是對方願意繼續和你演戲而且沒有抱著把咱們鏟除的心思。”伯頓舔了舔嘴唇,他很享受審問那些青衣人的感覺,這種更為直白的支配形式讓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將他人的性命掌握在手中是何等的愉悅。
“在決定首要進攻目標之前,還有另一個問題必須得到解決。”麥克尼爾放下了手中的鉛筆,“【蘭芳赤子】最近的行動非常詭異……如果說之前他們不停地占領各地的無主之地是為了改變當地人口結構、趁著興亞會放權的機會以合法的方式逐步奪取權力,那麼現在他們到處暗殺一些由於戰亂影響或不願效忠興亞會而隱居起來的人,就顯得十分荒謬了。”
麥克尼爾倒是不擔心沈行健說謊,那家夥上一次被他關進老穀縣的俘虜營時沒用嚴刑逼供就自行招供了,這一次他特地讓伯頓當著沈行健的麵處決了幾個青衣人,每次都使得被嚇得半死的沈行健語無倫次地又吐出了一大堆他原本發誓他從未知道的情報。再這麼刺激下去,沈行健遲早有一天會發瘋,而伯頓把這種結局看成是仁慈甚至是過於寬容的懲罰。讓一個雙手沾滿了鮮血的人販子、一個犯罪集團首領能夠在精神病院裡幸福地度過餘生,簡直是對法律和正義的侮辱。
“話是這麼說,可是曾經為他們辦事的沈行健也成為了他們的清理目標。”伯頓撓著他的頭皮上光禿禿的那部分,和麥克尼爾一同觀賞著從不遠處的小型瀑布上方飛流直下的河水衝刷著麵前的河灘的美景。隻來看看風景而不是和周邊的村民那樣世代生活在這裡,他是不會介意的。“這就像預感到罪行要曝光的罪犯瘋狂地毀掉自己的罪證那樣,他們慌了。”
“那麼,這些人必然和【蘭芳赤子】的某些計劃有關。”麥克尼爾肯定了伯頓的推測,“過去【蘭芳赤子】和興亞會的合作關係十分密切,且興亞會奪取東盟權力的趨勢不可阻擋,這點小麻煩也就被無視了;現在【蘭芳赤子】自身難保,眼看著就要失掉盟友,再不把能證明他們罪行的家夥處理掉,後果不堪設想。”
考慮到他們無從對敵人進行更具體的追蹤,麥克尼爾提議依照沈行健招供的情報行事。一旦敵人首腦集團的位置暴露,麥克尼爾便會立即決定向桑鬆申請執行斬首行動,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儘可能地從【蘭芳赤子】的瘋狂報複中保護好那些可能掌握了對應罪證的人員。沈行健不僅提供了疑似由【蘭芳赤子】假扮的客戶的交易信息,更是為了保命而一股腦地將近期其他客戶的交易內容全都交了出來。按照這些信息,麥克尼爾一麵通知駐紮在金三角各地的東盟軍提高警惕,一麵準備親自前去迎擊可能繼續發起襲擊的敵人。
“……有消息的情況下,優先對付這些俄國佬。”麥克尼爾最終在第二個方案上畫了個圈,“先不談彆的威脅,他們和我們進行過一定程度的合作,比【蘭芳赤子】更了解我們。就憑這一點,我們應當優先鏟除更能威脅到我們自己的敵人。”
“了解。”伯頓輕巧地從麥克尼爾手裡拿回了他的計劃書,“對了,那個沈行健看起來好像真的要發瘋了,我們該怎麼處理他?”
“找個機會把他用人販子販賣人口的方式送回老穀縣,讓阿南達把他解決掉。”麥克尼爾漫不經心地答道,他並不是非常關心沈行健的命運,“願意將他交給警察和法院,那就去報案;願意把他送進精神病院,那就讓他在醫院裡作為精神病人了結此生。”
麥克尼爾本來可以親自監督對沈行健的最終處理方案得到實施,他和伯頓一樣對於執行【正義的懲戒】的儀式感具有某種特殊的情感。不巧的是,即便吳蘇拉三令五申地要求金三角區域的東盟軍作戰部隊嚴守各處據點,還需要同時對付自由南洋聯軍的東盟軍仍舊陷入了困境。自由南洋聯軍就像是稻田裡的水稻一樣,割了一批還有下一批,怎麼殺都殺不乾淨。縱使他們有更先進的武器裝備,也隻能在對付已知的敵軍時取得優勢,卻不能預料到下一批敵軍會以何種方式誕生。
更不必說這裡有許多城鎮連基本治安也無法維持。
大幅度降低維持治安的成本,其秘訣不在於大規模擴充維持治安的正規組織——東盟軍、東盟國家憲兵隊、東盟警察甚至是興亞會的血盟團——而是要將維持治安的功能下放到不具備正規身份、融入居民之間的群體。這也是麥克尼爾讚同興亞會對血盟團進行縮編、反對東盟國家憲兵隊繼續擴張的原因之一,他清楚地認識到盲目擴大規模隻會讓這些組織變得更加臃腫、效率更加低下。
非要用正規組織去扮演對應角色的後果,便是疲於奔命的東盟軍士兵們既不擅長作戰也不擅長維持治安,同時他們也很難在兩種不同的任務模式中靈活切換自己的思維。即便不提東盟軍自身受到的削弱,光是金三角地區遍布自由南洋聯軍遊擊隊這件事已經讓東盟軍沒法執行保護主要居民區的任務,況且他們也很難準確地搜索到那些偏遠而規模更小的定居點。
不過,當麥克尼爾從附近的東盟軍通訊內容中察覺到一部分東盟軍疑似遭遇了並非自由南洋聯軍遊擊隊的武裝組織後,他立刻決定讓伯頓帶領著和他們一同行動的國家憲兵特遣分隊成員前去戰場附近一探究竟。這些未經登記的定居點中可能藏著一些知曉【蘭芳赤子】罪狀的內部人士,他們得趕在敵人殺人滅口之前把重要人物救出來。漫無目的地進行無差彆的保護隻會讓他們分散精力,好在敵人的進攻已經為他們指明了可能的方向。
等麥克尼爾趕到現場後,他才意識到東盟軍士兵們在描述中嚴重地忽視了敵人的真實規模。發生激烈交戰的不是東盟軍和某個不知名的武裝組織,而是好幾夥不同的人馬。氣勢洶洶的東盟軍反而在規模上占劣勢,並據守附近的廢棄據點進行防守,期待著能在混戰中突圍而出。
“他們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彼得·伯頓決定帶領一部分士兵想辦法混進這座村莊,而不是莽撞地和敵人交戰。
“誰?”麥克尼爾估算著他們各自的隊伍到達指定位置所需的時間,也隨時注意著戰場上發生的變化,“不,我是說……你是指這些混戰中的武裝人員還是那些不知為何而選擇躲到偏遠村莊中的學者?”
“後一個。”伯頓眨了眨眼,“他們的遭遇讓我想起了欽納龍教授,他也是個躲在鄉下避難的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