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ep1:圓滿時(2)
站在蔚藍色的天空下,緩慢地步入山穀的印度青年好奇地望著從他頭頂正上方飛過的直升機。螺旋槳發出的噪聲讓他的耳朵隱隱作痛,但無法被輕易抹除的好奇心仍驅使著他繼續前進、一探這山林中的秘密。
他為此已經等待了許久。尋常的生活和工作已經不能引起他的興趣,或者說那竟無異於一種折磨。在不必要的事務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後,他決定再做一次危險的試探,隻為了滿足自己的心願。身為一名軍事愛好者,能親眼見識到到最新型號的武器裝備當然是最大的榮幸。
在這西孟加拉的森林中,擅長搜集情報的印度青年為了他的個人愛好和興趣而做出了許多準備。幾年前,相信這裡存在一個秘密軍事設施的他開始自學野外求生技能:既是為了讓他能夠在不引起他人警覺的情況下自行前往山林深處,也是為了在必要情況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偶爾出現在路旁的德語標牌提醒了他,這裡終究還是德國人的地盤。本地的教科書和媒體宣傳用許多美好的詞彙來描述這些外國友人:幫助印度獲得自由的偉大解放者、粉碎英國殖民統治的可靠盟友……但排除掉這些之後,很少有人能真正見到德國人,哪怕是在城市裡。學校中的德語教師也沒有見過德國人,正如某些英語教師同樣沒見過英國人或美國人一樣,他們都用自己的想象勾勒出不同種類的外國友人的形象。
膚色黝黑的印度青年小心翼翼地鑽進樹叢下方,緊貼著密密麻麻的樹枝在地表上方留下的唯一空隙匍匐前進。除卻好奇心和熱情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賺錢方法,某些小道消息可以賣出不少錢。就算他被德國人發現了,隻要那時他還沒有觸及秘密的核心,那麼他的另一重公開身份也還能為他提供些必要的掩護。德國人沒有理由隨便把記者送進監獄,不然spd會因此而招來更多的批評。
不過,事先的全部準備工作還是在鐵絲網麵前撞了牆。第一時間發現鐵絲網周圍還有一層電網的印度青年後退了幾步,沿著這道不堪一擊但著實有效的牆壁邊緣遊走,想要找到一個缺口或適合他觀察的角落。他相信之前從他頭頂飛過的直升機就落在這附近,唯一還值得他深思的是德國人在深山老林之中建立一個基地的動機。
又徒勞地沿著鐵絲網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後,做足了準備的印度青年終於打算鋌而走險了。他後退到樹叢中,放下自己的背包,在裡麵尋找自己所需的工具。
“好玩嗎?”
一句英語問候從他背後傳來,把他嚇得半死。差一點心臟病發作的印度青年哆哆嗦嗦地回過頭,隻見一個戴著便帽的白人青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後。
這是一個正在從青年緩步邁入中年的軍人,他穿著一件乾淨整潔的灰色軍服,鑲有鋁製銀邊的灰底肩章上規規矩矩地排列著兩顆銀色的菱形星。臉上那幾道深得無法輕易抹除的皺紋和略微有些失去光澤的皮膚很容易讓見到他的人把他的年齡猜大十幾歲,但那雙仍然炯炯有神的眼睛卻同樣足以使得同一個人做出相反的判斷。此時此刻,這個明顯不會是印度人的白人青年的右手放在手槍的槍套上,作勢要馬上拔出手槍。
“先生,我在這裡迷了路。”印度青年當機立斷向對方認錯,他沒有和德國人講理的念頭,“這地方的環境太複雜了,難怪東北地區的匪徒可以長時間流竄各處……”
“你不是第一個在這裡迷路的人,但你是所有迷路者當中離這地方最近的人。”青年軍人向對方伸了伸手,五根手指裡有四根向後略微向內彎曲著,“有什麼能證明您身份的證件嗎?我們會考慮把您送到最近的安全位置。”
印度青年飛快地掏出證件,遞給了那德國人。摘下了軍帽的白人青年接過證件,隻見上麵潦草地寫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個人信息,其中包括這名印度記者的名字。阿裡·汗(lkhn),這名字讓見多識廣的白人青年不得不感歎阿拉伯文化和蒙古文化在印度的土地上所發生的奇妙混合。
“哪家電視台和報社會把記者分配到森林裡去做采訪呢?”德國青年笑了,他頭頂的棕褐色短發和被陽光照耀著的樹叢幾乎融為一體,“這種雇主不值得信任。”
“其實是因為上個星期的火災——”
“這裡沒有什麼值得你采訪的人。”重新戴上了軍帽的德國人含糊其辭地說著,“阿裡……呃,我就叫您阿裡了,因為姓可汗的人實在是太多,光我自己認識的人當中就有三十多個人和你擁有同樣的姓氏。請您把您在這裡見到的一切都忘掉,這是我們把您安全地送回去的前提條件。”
“我明白。”阿裡·汗忙不迭地點了點頭,“那……”他的視線這才轉到對方軍服右胸位置的【共和國之鷹】下方的姓名牌上,“請您快些把我帶出去吧,亞當姆斯先生。”
接下來的路途對於從業已有幾年、去過不少危險場所的阿裡·汗來說反而沒了什麼懸念。他隻恨自己過早地失去了耐心,不然他隻需要再往前走半個多小時就能來到鐵絲網的缺口處了。就在他們從鐵絲網缺口處小心翼翼地穿過時,那笑眯眯的德國人小聲對他說,這個缺口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穿過鐵絲網後,兩人又往前走了一陣,隔著很遠便聽到有模糊不清的口號聲傳來。隻消片刻,聲音的來源就自行出現在了阿裡眼前,但已經在內心暗自做了些猜測的印度青年反而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這麼多的印度士兵,之前他還以為盤踞在這裡的全是些德國人。
不,等一等。這些士兵確實是印度人,隻不過他們身上所穿的軍服卻是德軍的迷彩服。起先有些疑惑的阿裡·汗馬上聯想到了自己平時聽說過的一些小道消息,他不禁有些竊喜,並且盼著德國人的辦事效率能再低一些,這樣他就可以見到更多常人難以觸及的秘密了。
阿裡還在構思著渾水摸魚的技巧,他的思緒被幾聲吆喝打斷了。一輛在草坪上疾馳著的吉普車以驚險的急刹車姿態停在他們附近,有一名剛從吉普車上跳下來的德軍軍官向著帶領他前來此地的白人青年走來,又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戰友身旁的平民。
ssensechrten,steruchenzvlst,derschherherverrrtht?”
“herzlchengluckunsch,echt,herrjor.”戴著便帽的白人青年向著麵孔明顯更接近印度人的長官說道,“這倒是給我們當中的一些人一個出去放風的好借口。”
米夏埃爾·埃裡希·亞當姆斯——或者說,邁克爾·麥克尼爾——把阿裡·汗的情況告訴了長官,後者馬上命人把疑似誤入禁區的記者帶走。將不請自來的麻煩打發走之後,兩人並排站在一條原本應雜草叢生但目前已經被其他軍人踩平的小路前,等待著不久之後將要從這裡通過的其他印度士兵。
“聽說那消息了嗎?”膚色接近德國人但五官輪廓更像是印度人的青年軍官忽然開口了,“元首在巴基斯坦被襲擊了。”
“彆這麼嚇唬我,長官。”麥克尼爾漫不經心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口香糖丟進嘴裡,“您要是不加前綴的話,我還以為是某個死了四十多年的奧地利豁免兵突然複活了。”
三十多歲的青年德軍軍官不由得笑了出來,他從自己的這位忠實助手身上找到了一種不合時宜的幽默感。有時這種幽默感能讓他產生些自己和德國人並無不同的幻覺,但更多的時候他隻需要照照鏡子就能明白某些差距是不會憑空消失的。除了那能夠讓人一眼看出些不同的相貌之外,胸口姓名牌上的字眼也表明了他的與眾不同——【約阿希姆·汗】(jochkhn)。
“行,印度元首。”約阿希姆點了點頭,在同伴的叮囑下改正了自己的稱呼,“元首本人沒有生命危險,但她的丈夫還在重症監護室裡接受搶救。本土那邊,暫時還沒有表態。”說到這裡,身上流著一半德國人的血和一半印度人的血的少校歎了一口氣,“我相信她是懷揣著對和平的誠意去造訪巴基斯坦的,沒想到巴基斯坦人完全沒有半點誠意。”
保持著沉默的麥克尼爾還在消化這個重磅消息。他並不喜歡spd,那個組織在他看來和kpd隻差一個字母而且隨時可能變成不穩定因素,因而他有時總會產生由spd掌舵的德國成了俄國化身的錯覺。那群在埃瑟林元帥主政德國期間到處打遊擊、製造衝突的激進分子不值得信任。
因此,他也同樣不喜歡這個印度、不喜歡按照spd的願景和一些印度特色而發展出來的怪胎。自恢複意識並了解到不同的世界曆史的那一天起,麥克尼爾就在考慮著尋找叛逃到合眾國的辦法,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地為自己的信念而戰。
然而他始終沒能找到機會。一方麵,像上一次從美利堅帝**的嚴密監視下叛逃那種事是他憑借著義體的先進性能和埃貢·舒勒的掩護才完成的;另一方麵,這支部隊眼下還有一些他必須重視的工作要處理,而僅是潛在危機爆發出來的後果就足以讓麥克尼爾頭疼。幾番權衡利弊之後,他暫時打消了逃跑的心思。
不管怎麼說,他不能放著近在眼前的敵人不管。
即便不談這些個人理念上的衝突,他所在的這支部隊當中仍有許多他沒法適應的新常識。事實上,這支【德軍】部隊的士兵大半是印度人,像麥克尼爾這樣的德意誌人(他隻好暫時如此稱呼自己)在其中反而隻占少數。不僅如此,直到現在他也沒法從法理上說明白這支部隊的定位,而這和德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和印度起義軍的密切合作又脫不了關係,僅那一大摞曆史文獻就又讓他頭昏腦漲。
過了片刻,又一隊印度人士兵從他們眼前跑過,那些人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多少讓麥克尼爾產生了一絲滿足感。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有公務在身,他很願意向印度人展示一下自己的本事,隻不過他的長官和手下都沒有給他發揮的機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