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兩廣諸多官員之中,隻有葉名琛一人有著殿閣大學士的一品京堂官職。
廣西巡撫勞崇光雖是二品,卻剛由布政使升任,尚未按照慣例加太子少保銜。
蘇峻堂更隻是按察使,雖然也是堂堂三品官員,但地位要比巡撫差不少,而且不是京師堂官。
“此計甚佳,且勞煩立光吾弟儘快將此備選名單整理成冊。”
葉名琛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吩咐趙寒楓按照蘇峻堂的建議整理名單,趙寒楓剛要開口應諾,卻見葉名琛繼續補充道:
“廣州將軍德納、廣西巡撫勞崇光,以及尚未到任的廣東巡撫柏貴等人的門人子弟,還有平泉兄佳徒馮天養,雖放外任,卻是我幕府出身,一並列入名單。”
卻是葉名琛為了穩妥起見,選擇適當放權給粵桂兩省的巡撫,以爭取兩人之支持。
但同時也假公濟私,將馮天養以出身幕府的名義也列入了名單。
給足了蘇峻堂的麵子不說,還多能多拉攏一個可用之才。
蘇峻堂替弟子道謝後,三人又商議一番細節,然後各自散去忙碌不提。
回到按察司衙門,蘇峻堂在後堂沒看到馮天養,詢問差役才知道馮天養正在按察司案牘庫中查閱卷宗和輿圖,於是讓人將其喊來。
“你查輿圖就算了,查閱卷宗何故?”
蘇峻堂知道自己這個弟子不做無用之事,於是開門見山問道。
“稟恩師,新安縣沿河沿海良田碼頭均為本地豪紳所占,若是建造船廠必有糾紛,學生查卷宗,自然是為了有備無患。”
馮天養回答的理直氣壯,毫不諱言自己的目的,話語之直白讓蘇峻堂有些無言以對。
“為師知道你憂心國事,但辦差但求周密穩妥,豈可輕用如此激烈手段。”
一陣扶額無語之後,蘇峻堂繼續向徒弟苦心勸解道。
“老師不必過於憂慮,學生隻是有備無患而已,老師須知,手中有劍不用和沒有劍是不一樣的,學生隻是提前展示鋒刃,免得旁人欺我手中無劍。”
馮天養其實心中早已選好動手目標,但為了安撫老師還是如此回應道。
“好吧,為師知道你辦事素來謹慎,但還是那句話,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莫要以為背後有倚仗便可小覷他人,破家滅族之仇不共戴天,若不儘全功,必定後患無窮。”
蘇峻堂當然能看出馮天養心中所想,乾脆也不再勸,提點了他兩句,讓其不要輕視任何對手。
“多謝師父教誨,弟子謹記於心。”
馮天養見師父識破自己托詞後不但沒有訓斥自己,反而好心提醒自己,不禁些羞愧,起身拱手應下。
“你自去忙吧,今晚若是有暇,不妨去趙府台家中拜訪一番。”
蘇峻堂點點頭,又提醒了馮天養另一件重要的事。
“可要準備些貴重禮品?”
馮天養不明所以,有些緊張的問道。
倒不是他心疼錢財,隻是他的錢都用來買武器彈藥了,現在手裡隻有三百兩銀子,若是購買名貴物件話,這些錢還真不夠。
“隻需兩兜時鮮水果便可。”
蘇峻堂見馮天養一副吝嗇表情,突然覺得有些心累,揮手將馮天養趕了出去。
“恩師切莫過度勞累,若有事情儘管吩咐弟子。”
馮天養關切囑咐兩句,然後拱手而退。
到了晚間,馮天養提了一捆甘蔗和一兜荔枝,來到趙寒楓宅院門口遞上拜帖,等待召見。
且說,趙寒楓作為總督府現任幕僚長,又剛補了蘇峻堂四品道台的缺,家中自不乏前來拜訪之人。
單是馮天養目視所及,便有十餘人在前院閒坐,都是投了拜帖等候召見的。
而旁人所帶之禮品頗為講究,或為名家字畫,或為孤本古籍,或為上佳文房用具,端稱的上是用心良苦,雅之又雅。
唯獨馮天養一兜荔枝一捆甘蔗,頗為另類。
加上其投的拜帖上寫的還是八品縣丞身份,不禁門房對馮天養白眼相向,院中眾人更是一陣指指點點。
馮天養見狀也不生氣,人窮誌短,馬瘦毛長,秦二爺賣馬時比自己寒酸多了,反正自己是奉了蘇峻堂的命令拜訪的,大不了就說買這些水果是蘇峻堂的意思。
趙寒楓此刻剛剛歸家,看到書房內一摞拜帖有些頭疼,見到門房一臉鄙夷的又送來一張拜帖,放在那一摞拜帖的最下方,心中有些詫異,將此拜帖抽出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吩咐門房將馮天養喊到二進院的正房品茶稍候,自己換身衣服就去。
門房一臉不解,卻見自家老爺不似玩笑,心知必定有原因,也不敢多問,快步回到前院,恭恭敬敬的請馮天養去二進院品茶。
“陳管事,可是趙道台回來了?”
門房前倨後恭,自是引得眾人側目,有心思轉得快的開口詢問道。
“回王通判老爺,小人尚未見到老爺,看時辰估計也快了。”
那陳姓門房自是機靈的,口風咬的雖硬,態度卻極為恭敬。
“那怎地讓這八品小官去二院品茶,老爺我這六品通判都得排在他後麵?”
那王姓通判不依不饒的問道。
“回通判老爺,是小人方才瞎了眼,沒看出這是我們老太太本家親戚,怠慢了貴客,請諸位莫見怪。”
門房腦子轉的飛快,朝眾人做了一圈揖,然後拉著馮天養離開前院。
這一耽擱,馮天養來到二院正堂時,趙寒楓已到房中,正在親自沏茶,見馮天養手中所提之物,不禁又是一陣失笑。
“我說,你好歹是新上任的縣令,給我這四品道台送禮也太摳搜了點吧,中堂給你的賞銀呢?都留著娶媳婦兒了?”
趙寒楓忍俊不禁挖苦起了馮天養。
“師叔莫怪,恩師說君子之交淡如水,讓弟子隻買兩樣時鮮水果便可。”
馮天養將手中水果交給門房,自己邊接過趙寒楓手中茶壺沏茶邊還嘴。
“蘇兄於某乃是生死之交,定是你這小子吝嗇,也罷,家中恰缺些水果,就用你買的東西招待你吧。”
趙寒楓哼了一聲,端坐主位,讓門房將甘蔗荔枝拿下去洗好剝好。
“師叔說什麼便是什麼吧,便是隻喝白開水弟子也甘之如飴。”
馮天養見趙寒楓非要爭這個口風,隻好賣乖服輸。
“你可知蘇兄為何讓你來找我?”
玩笑過後,趙寒楓將話題扯回正事。
“自然是來感謝師叔的,弟子屢次升遷,皆是師叔在其中操持,弟子理應前來拜謝。”
馮天養有些不明所以,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你小子倒是嘴甜。”
趙寒楓並不知道蘇峻堂沒給馮天養交代其中細節,隻以為馮天養還在賣乖,當下不以為意,把三人商量的事情中馮天養能聽的事情說與他聽。
馮天養聽得有些訝然,這才知道蘇峻堂讓自己來的用意,也明白趙寒楓將此事說給自己聽,定然是已經把自己列入首批籌辦團練官員名單之中了,於是正色起身,恭敬行禮。
且不論出自公心還是私心,趙寒楓對自己照拂有加,受得起自己這一禮。
從趙寒楓家中出來,馮天養感受著習習晚風,隨後漫步回到自己家中,卻見平日早就歇息的三叔尚未入睡,正在院中來回踱步,神態頗有些憂愁。
馮雲木見到侄子回來,神色先是一喜,想要張口說話,卻又突然歎息一聲,將嘴邊之言咽了回去,轉身回到廚房去給馮天養端來晚飯。
“三叔,怎麼了,莫非是相中哪家婆姨了?侄兒剛升了官,正合為你說媒。”
馮天養開著玩笑的詢問道。
馮雲木不擅說謊,重重歎了一口氣,然後開口道:
“這幾日城東五仙門處新開了一家藥鋪,我聽人說那裡藥價低些便去抓藥,結果被那藥房主人家的小姐認了出來。”
馮天養乍一聽有些迷糊,但隨之明白了三叔話中之意,眼神變得冷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