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德殿的正中三間為正殿,東西兩側各辟有兩間偏殿,亦稱閣樓,秦太妃住在東閣,賀梅住在西閣,常青青就落腳在西閣與賀梅相鄰的房間內。
從秦太妃寢居告退而岀,常青青行去西閣,經過賀梅寢室前的廊道,隻聽廂門緊閉的房內傳有賀梅聲音,心猜她是在傳授謝知蘭功法,也就未進入打擾,直接去了自己所住的寢室。
將秦太妃所贈的金葉子放入包裹,然後換上一襲男裝,取上帷帽打開房門之際,恰見賀梅行到門口。
“郡主是要外出?”賀梅問道。
“正是。”常青青點了點頭,引身後退,作請賀梅入房落座,將帷帽往圓桌一放,悵然一歎,“當日我不辭而彆,隻是不想讓人知曉我的去處,但非要與逍遙他們斷了情義,此番前來,應是要去山莊探望他們才對。”
賀梅欣然一笑,“我也猜郡主會有此心念,隻不過逍遙與慕雲眼下未在山莊。”
“哦!?”常青青一時訝然,“他夫婦二人是岀外省親?”
“非是如此。”賀梅搖了搖頭,“許夫人她們遇害一事,你應是從方幫主口中知曉了吧!?”
“當日去相州之時,方伯伯曾是告知與我…莫非逍遙他們是外出尋找凶手?”
賀梅點頭道,“上月底,杜管事傳回消息,說是殺害許夫人的凶手在大理國出現,他夫婦二人及唐長老便尋仇而去,而杜管事也去相州,請了方幫主前去助力。”
“上月底…”常青青頓了一下,秀眉微蹙,又道,“到今日應有二十餘日吧!?逍遙他們怎生還未歸來?”
對於向嘯天與司空冉失蹤一事,賀梅心恐言出會與常青青添了擔擾,也知她言下有擔心洛逍遙等人安危之意,便道,“此去大理來回有近七千裡路,行途要費去近半月時日,若凶手行蹤有了變數,也會有時日拖延,以逍遙他們的身手,你不必擔心…而逍遙離去之時,洛莊主曾有交待,無論如何,一個月內必須歸莊,想來至多再過七日,他們便可歸來。”
常青青但想賀梅所言有理,心頭一安,微微點了點頭,輕歎一聲,“聽方伯伯有言,許夫人遭難後是安魂在山莊附近山中,我應是要去拜祭,逍遙雖不在莊中,我亦要行去一回,讓翠姑娘帶我去她母親墳前…”
“月初明珠小姐有了入境契機,便閉關參修,而翠丫頭得傳‘無極功法’,也隨之閉門參悟,早上我遣人去打聽了,二人皆未岀關,想來一時半刻是見不到她們。”賀梅站起身來,又道,“聞香魂安之地我是知曉,就由我帶郡主前去拜祭吧。”
常青青心道隻能如此,便隨同賀梅離府前去拜祭許聞香亡靈。
十九日辰時,西院花園通往馬廄的內門口,賀梅望著園中連廊上與秦太妃低語細說的唐念久,悵然道,“曹王小小年紀,卻是要嘗此遊子辛酸…哎…”
常青青秀目淚光隱閃,默然不答。
“郡主當真不需我隨護一程?”
“由知蘭先為駕車離府,想是不易讓人窺出車內是我同行…”常青青搖了搖頭,沉吟片刻,又道,“趙賊他們隻是想探出我落腳之處,斷不敢生害我的心思,即使發覺車中是我,也無大礙,到了北漢之地,折大哥會使人接應,先生不必擔心。”
暗中有蘇樵農隨護一事,常青青自然不會言出,便以折德守會遣人接應作為推辭。
賀梅也不疑有他,“若使方便,當要遣人來報平安。”
“方伯伯曾與我丐幫信物,到了太原府,我會讓丐幫弟子傳訊來房州。”
“未料方幫主這般細心,讓丐幫弟子從中傳訊,倒不失是為好辦法。”賀梅頓了一下,旋爾一歎,“可惜隻有郡主主動傳訊才可,我等若是有事,卻不能告知。”
常青青沉吟片刻,微微一笑,“也不是沒有辦法…若使先生有事要告知,可傳與丐幫太原分舵,我會讓唐慬等人,每隔半個月去分舵打聽一下。”
賀梅喜道,“如此甚好。”
此時,臉上猶有淚痕的唐念久奔跑近前,身形一頓,回首望了一眼連廊上的秦太妃,轉而穿過內門,進入馬廄,上了馬車。
常青青心中一歎,遙對秦太妃行禮作彆,旋即轉身行近馬車,與隨後而來的賀梅欠身作彆,朝站在車輿前的謝知蘭點了點頭,便與陸明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謝知蘭行到賀梅身前,躬身作禮,“弟子不能侍奉身側,還望師父恕罪。”
雖說是記名弟子,隻相處三日,但賀梅對謝知蘭甚是喜歡,著實希望她能留在身邊陪伴,心中暗歎一聲,微笑道,“若是日後曹王歸來探望太妃,你當陪同南下。”
“弟子謹記在心。”
“去吧。”
當馬車從側門拐到府前大街向東而去時,街道西側十字路口上,一位頭戴帷帽、身著灰色袍服之人,舉步隨後跟上。
此時街道上人來人往,馬車行速自也緩慢,常青青靠近後廂門,透過門隙窺探,當望見行人中跟著而來的灰袍之人,心頭一安,原來這頭戴帷帽的灰袍人便是蘇樵農。常青青與與他作約十九日辰時離府北上,時辰一到,蘇樵農自是依約在府外暗中等候相隨。
這三日間,他落腳在約好的客棧相候,未見常青青帶郭宗訓前來,已然猜到郭宗訓是真龍血脈,蘇樵農大喜之下,心中已是作想出城之後,現身索取靈水一觀。
隨著馬車穿行城中街道,蘇樵農但見行人中有兩名勁裝漢子,離馬車有五六丈之距,馬車行速一快,那兩名漢子隨之疾步而行,馬車一慢,二人腳步也隨之緩慢,蘇樵農便心猜這二人是暗中跟蹤常青青,便是留意起來。
馬車駛出北門之時,隻見其中一名年有三旬的漢子,從懷中掏出一麵銅牌遞與守門兵衛觀看,旋即對兵衛一番言語,便見那守門兵衛迅速奔離,片刻後牽來一匹坐騎。
那三旬男子接過馬韁之際,蘇樵農舉步行近,隻聽那男子對另一漢子低聲道,“我先行跟去,路上岔道之處會留下暗記,京中供奉想是不久便會趕來,或是路上會與我相遇,若是錯過,屆時你轉告便可。”
另一漢子點頭應好後,那三旬男子便躍身上馬而去。蘇樵夫行出城門,但見那人正是尾隨馬車而去,不由得忖道:開封與房州來回兩千裡,若是日夜兼程,三天內,那所謂的供奉應是今日會到,如此聽來,常夫人到了鄭王府,已是被他們發覺,而他們當時便將消息傳去開封…
望了一眼身側的護城河,緩步前行,邊走邊想:常夫人與趙匡胤有殺兄之仇,看來留意她行蹤之人應是趙匡胤無疑,我當要將這趕來的供奉教訓一番,與趙匡胤一個警示,免得日後加害常夫人。
心念及此,便疾步而行,方行有百丈之遠,卻遙見那三旬漢子在官道上與一位背縛長劍的青袍道人言語,蘇樵農心猜這道人應是從開封趕來的供奉,舉目左右環顧一下,旋即轉入右側的田野路徑,向五十來丈處的山丘林中行去。
房州亦稱房陵,是因四塞環山得名,蘇樵農見那道人無有坐騎,若是要追蹤常青青,光天化日之下,不便在官道上施展輕功縱掠,必定會遁山而行,便搶先進山暗伏。果不其然,當他進入山林未及十息之數,那道人也從官道轉入右側山丘。
這道人是隨護趙光義身邊的範思平。正如蘇樵農所料,常青青進入王府後,便被人發覺,而消息立馬便傳去開封,趙光義就讓範思平趕來跟蹤,以便探出常青青的落腳之地。範思平來時是與馬車相錯而過,但他不知車中乘坐之人就是常青青,待與後麵跟蹤的漢子照麵之後,才為知道,便轉入丘林暗中跟蹤。
以蘇樵農的修為,雖與範思平相距三十餘丈,卻從範思平進山的行速,窺出他的身手應是抱丹大成境界,未料會有這般高手前來,蘇樵農倒是暗自一驚,待範思平進入林中,便小心翼翼尾隨而行。
依著馬車所行官道的附近山野,或林中或田間小徑,蘇樵農隨著範思平一前一後跟蹤有近三十裡路,來到一處山道,隻見路道上行駛的馬車拐入前方山坳中去。
蘇樵農心知馬車之所以停下,應是與馬匹喂給草食,但想此處山野僻靜,當可出手將來人逼退,便從藏身所在的大樹邊上走出,向十丈之處坐在石塊上歇腳的範思平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