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剛才叫那保鏢撞車的因素究竟是什麼,此刻危險也早已從周圍消失,換上了看熱鬨的酒客、一臉愁容的酒吧負責人、剛剛趕到的應急救護人員……此時那保鏢也總算鬆懈下來,正坐在駕駛座上,車門大開著,一邊接受兩個警察的問話,一邊讓救護人員給他檢查瞳孔。
“狄蘭哥,”新來的黑西裝叫了一聲。
“伊文?”
撞車保鏢循聲抬頭一見來人,不由一怔,按著太陽穴傷口的棉巾也放下了。“怎麼是你來了?”
名叫伊文的第二個保鏢,好像職位經驗都低一些,態度也挺恭正:“這邊出了問題,老板去接東西就有點不大放心,臨時增用了不少人手。蜜姐擔心你一個人不方便,就派我過來照應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說話聲音比一般人要低一個度。金雪梨十分確定,琥珀也跟自己一樣,立著耳朵、往前湊近好幾步,才勉強聽見了一個大概。
狄蘭對於這一位增援幫手,顯得不怎麼熱情,也不怎麼感激。
“知道了,”他重新按住傷口,一副自己不願意多說,也想讓伊文閉嘴的樣子——或許是顧忌著旁邊就有警察在。
“我們仍舊正常營業,”一個酒保大聲在後門招呼道,似乎想提醒酒客們趕緊回去繼續花錢。“大家不要擔心,什麼都不影響的啊!”
“走吧?”安東尼低下頭,十分溫柔地對金雪梨說:“我們回去坐著好好聊一聊,讓我請你一杯酒。”
今晚會遇見安東尼,實在是個意外;她登時在“保鏢撞車”與“男色”之間猶豫起來了——還是琥珀衝她一笑,朝酒吧門後抬抬下巴,說:“你先去吧,有什麼好玩的事,我回頭再告訴你。”
金雪梨隻好囑咐她一聲“那你一會兒進去找我”,得了琥珀保證,這才隨安東尼一起進了酒吧。
落座的時候,她的思緒從那個伊文身上一閃而過。他說了一句“老板接東西”,對不對?接什麼東西?跟琥珀對此事產生的興趣,不知道有沒有關係?
但她沒有往深處想。因為此時安東尼也坐在了她身旁,一綹頭發滑落下來,眼裡的光在發影深處隱隱波蕩;仿佛她是一個不知怎麼竟被世人錯過了的珍貴寶貝。
後來金雪梨想過,不管狩獵的目標是什麼,一個能做獵人的人,都得有幾分直覺才行——比方說,她明明不覺得自己穿戴外表有什麼特殊之處,可安東尼依然一眼就把她從眾多酒客中挑出來了。
她在巢穴是一個獵人,回到人世是一個獵物。
“你喝點什麼?”他問道。
“我最討厭喝酒,”金雪梨把這話在酒吧裡說出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以“不喝酒”這一件事作為話題,她開始了與安東尼的聊天與約會。
兩三個月的時間,他們從偶爾見上一麵,漸漸關係變得越來越近;在安東尼第一次造訪過她家之後,他幾乎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男朋友——雖然這段假象維持得並不長。
不知是第幾次見麵的時候,二人說著說著,說到了五月初時撞上酒吧後門的黑色SUV;金雪梨這才想起來,還沒有問問琥珀,那天晚上她究竟發現了什麼——或許那晚的事最終不值一提,所以琥珀也沒有想起來要告訴她。
“對了,那天晚上我記得你說過,你有一把特地從歐洲買的獵刀。”安東尼忽然來了興趣,問道:“獵刀國內也有,歐洲買的莫非有什麼特殊之處?給我看一看吧?”
金雪梨立即從沙發上跳起來,取來獵刀,從品牌、工藝講到價值;她講得高興的時候,也是安東尼動心的時候。
“我不是要你的東西,”他那時候還肯裝一裝,頗為不好意思似的說:“可以借我一段時間嗎?我有個朋友專門收藏刀具,我想給他看一看。”
金雪梨想了想,覺得接下來三兩月的時間裡,自己應該不必再進巢穴。就算要進,她也還有彆的武器與工具。“行,我要用的時候,再給我拿回來吧。”
……她慢慢睜開眼睛,一時分不清僵硬冰涼的,是自己的身體,還是展廳的地磚,二者幾乎已經凝為一體了。
安東尼後來沒有還獵刀。
金雪梨望著自己腦海中的兩條記憶線,既有茫然迷惑,也有恍然大悟。
她無聲無息地轉過頭,目光從地板上遙遙投出去,望見橫亙於展廳中的那一根巨大蠟燭……
以及坐在蠟燭前的,自己的背影。
原來如此。
在第二個不知為何被更改的曆史版本裡,安東尼借走了獵刀,卻始終沒還;金雪梨沒帶刀進巢穴,也自然無法將獵刀插入居民的喉嚨裡了。
因此,居民沒有讓自己喉嚨上產生相同的傷……
所以她活下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