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聽到朱橘這一問,神色微動。
“既然你問了,那咱就跟你說道說道吧。”
他沉聲道,
“當初啊,咱平定陳友諒、張士誠,元軍也被打的節節敗退,可以說,那會兒咱已經有了建國的基礎了。”
“不過,那會兒韓林兒還在,按道理來說,他才是皇帝,咱還是他麾下的吳王,所以說,平定南方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韓林兒接回應天。”
“可就在咱派人接他的路上,他的船卻忽的漏水沉沒了!連帶著咱那一船護送的將士,都葬身魚腹!這在當時,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那個時候,咱對整個南方的掌控力還不算強,所以一時間,流言四起,都說是咱暗中下手,弄死了韓林兒,畢竟清除了這最後一道阻礙,咱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稱帝了!”
朱橘微微歪頭,認真傾聽。
“本來這也沒什麼,一些無傷大雅的流言罷了,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消散了。”
朱元璋目中露出追憶之色,輕歎道,
“可好巧不巧,就在翰林兒葬身魚腹沒多久,你小子竟突發惡疾,高燒不退,差點死掉!為這,咱殺了好幾個郎中!”
“後來實在是沒了辦法,得虧你師父彭玄出現,才止住了你病情的惡化,保住了你這條小命。”
“可命是保住了,人也變得癡傻了!本來就不怎麼聰明,這下更是傻到流口水,連屎溺都無法自理……”
朱橘摸了摸鼻子。
這話聽得真不舒坦,雖然他知道那並不是他……
“你這事兒一出,流言頓時再起!說咱暗殺韓林兒,得國不正,這是報應到了兒孫之上,遭了天譴!”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
“咱知道,定然是張士誠、陳友諒的舊部在民間鼓噪,他們還賊心不死,想要顛覆咱的政權!哪怕無法顛覆,惡心一下咱也好!”
“咱當然不信!但架不住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民間信的人極多!你要知道,老百姓是很信天譴、天人感應這一套的,這事兒要是弄不好,治下說不定都會引發民變!畢竟,咱那會兒根基還不算穩,外麵還有元朝時時窺伺,想著奪回失地。”
“那會兒,咱的壓力很大!不過,畢竟咱手裡攥著一支強大的軍隊,還能穩得住!那個時候,咱對於這些輿論還是嗤之以鼻,直到有一天,你娘都流著淚跑來見咱,問咱你突發惡疾,是不是與韓林兒的死有關!”
“呼——”
老朱說到此處,深吸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
“看著你娘臉色慘白,哭成了淚人,咱那個時候,真叫一個心如刀割啊!”
他輕聲道,
“外麵再多的風言風語,咱都不怕,哪怕真的激起了民變,咱也不怕!辛苦打下來的江山,沒那麼好顛覆!”
“怕就怕自己最親的家人崩潰!咱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娘,隻能抱著她一起哭啊……”
朱橘心神一震。
他能想象的到那種場麵,夫妻倆想著突發惡疾的傻兒子,相顧無言,默默垂淚的模樣。
隻是略微一想,心裡就泛起了酸楚。
“後來,為了讓你娘稍微好受一些,咱一個向來不信佛,不信道的人,開始長期的燒香拜佛拜神,還修建了很多廟觀,為你祈福。三清山就是在那個時候修的。”
朱元璋自嘲一笑,道,
“很諷刺吧?咱是一個當過和尚的人,但卻不信佛門那一套。”
“可為了你,為了你娘,咱重新撿起了‘因果報應’,開始大肆的捐資和參拜,用他們的話說,這叫修福報。”
“把福報修夠了,那或許真的會有一天,你會奇跡般的恢複……”
朱橘聽著聽著,抿了抿嘴,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爹,你和娘都辛苦了。”
他忍不住扯了扯朱元璋的手臂,道,
“為了我,你們承受了太多……”
朱元璋擺了擺手。
“這沒什麼,咱這一輩子都在苦儘甘來,也堅信苦儘之後,甘會來!”
老朱忽的笑了起來,拍著朱橘的腦袋道,
“你看,現在你小子不是開竅了嗎?”
“你放心,哪怕你的心學就隻有那麼一篇,咱也要把你推上去,讓世人看到昔日那個癡傻的皇子,如今是不世出的奇才!”
“咱朱家,是天命所歸!”
朱橘點了點頭。
“爹你就瞧好吧,我這勁兒還沒使完呢!”
他揮了揮拳頭,自信滿滿的道,
“到時候我把完整的心學講出來,就算不用您老幫忙,我也能乾掉程朱理學!”
“那朱熹還被尊稱為朱子,哼哼,我才是朱子!”
心學在後世,都受到無數人的推崇,所謂‘一生俯首拜陽明’,不是吹牛逼的!
其含金量,無需多言!至少打程朱理學完全夠用了!
“哈哈哈,那就最好!”
朱元璋朗聲大笑,神清氣爽,一掃昔日陰霾!
“不過爹啊,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朱橘忽的抬眼道,
“那個韓林兒,應該的確是你弄死的吧?”
朱元璋老臉瞬間一黑。
“臭小子,不該問的彆瞎問,影響老子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