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眉頭緊皺。
良久,他方才長歎一聲。
“恩師,我說句難聽的,就眼下的情形,彆說是這兩個小子了,就連我們李胡兩家,都風雨飄搖啊。”
胡惟庸低聲道,
“雖說私自調兵一事,主要是陸賢所為,但李祺和胡鵬亦是他的同黨,至少在陛下看來,絕對是!”
“您想想看,三個勳貴子弟,就能在應天攪風攪雨,那要是他們的爹心懷叵測,又會掀起什麼樣的大浪?陛下現在已經有所動作,駐軍大規模換防就是證明!”
“我推測,今晚的五軍都督府,一定是燈火通明!咱們的這位陛下,您應該是了解的,這件事情,絕對觸動了他的逆鱗!而觸動他逆鱗的下場,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聽完這一番細致的分析,李善長拍了自己兩巴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陛下要殺人,從來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功臣,立下過什麼功勞。”
李善長臉色有些發白,喃喃道。
“對,所以恩師,咱們得撇清關係,得去向陛下解釋啊!”
胡惟庸肅然道,
“更重要的,是去請罪!”
“這三個混球跟吳王殿下爆發了這麼大的衝突,不管是搶女人也好,還是彆的什麼原因鬨起來的也罷,到最後,都是他們幾個的錯!”
“眼下,我們必須率先前往皇宮請罪,而後把關係撇清,調兵是陸賢所為,與李祺、胡鵬無關!”
“現在看來,吳王下了這般重手,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李祺和胡鵬都這般淒慘了,縱然陛下再鐵石心腸,也會起一點惻隱之心,尤其是李祺,他是恩師您的獨子啊!我們再求饒一番,陛下或許會網開一麵,不追究他們。”
“這一場風波,隻有把他們兩個先給摘出去,我們兩家才能平穩渡過危機,至於陸仲亨,我隻能說愛莫能助,畢竟,泥菩薩過江,咱們已經是自身難保了!”
胡惟庸到底是宰輔之才,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頭腦還是非常的清醒,第一時間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棄車保帥……”
李善長朝著裡屋瞧了一眼,神色無比複雜,咬著牙道,
“鬨出這麼大的風波來,也隻能這樣了……”
“窩囊啊!明明是那吳王行凶,卻還要我們帶著兩個遍體鱗傷的兒子去請罪,惟庸,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窩囊的事嗎?”
“唉!”
胡惟庸搖了搖頭。
“若是普通人,他們欺壓了也就欺壓了,可好死不死,這回碰到的是一個皇子。說到底,也是他們自尋死路!”
他目光幽暗,低聲道,
“皇子,就代表著皇帝,皇帝,便是至高無上的權力!”
“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麵前,我們隻能是仰仗著皇帝的鼻息,謹小慎微的過活,想要扭轉這樣的結局,除非自己當皇帝,嗬嗬!”
這番話,乃是大逆不道之語。
可此時,李善長卻已沒有心思去製止胡惟庸了。
他背著手,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屋內。
“爹,爹!”
“我好痛,我好痛啊!”
“呃啊!”
李祺痛苦的哀嚎著,聽得李善長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不忍去看。
“好了嗎?”
他撇過頭去,朝著陳老太爺道。
“差不多快處理好了,我現在打算給公子吃點安神鎮痛的湯藥,讓他睡過去,這樣能減輕一點疼痛。”
陳老太爺收攏工具,輕歎道,
“的確是慘啊!老夫行醫五十年,見過的病例數不勝數,但像公子這樣的,的確是第一次。”
“下手之人,真是有夠殘忍的。”
正說著,李祺渾身一挺,慘叫一聲,又是昏厥了過去!
“呃……公子又昏過去了。”
“那這樣的話,也不用吃藥了,明天醒來之後,再給他用藥吧。”
“至於胡公子,一直都昏死著,他現在敷了藥膏,不宜亂動,就先躺在這裡靜養吧。”
陳老太爺打了個哈欠,正欲轉身,卻聽李善長吩咐道:
“去找兩副架子來,把他們用抬起來,跟我走。”
幾個隨從應聲而去,不一會兒,便從雜物間取來兩副竹架子,上麵綁上一層厚布,這便算是簡易的擔架了。
“誒!這是要作甚啊!”
“放下,快放下!”
陳老太爺一驚,趕忙道,
“老爺,不能這樣啊,兩位公子現在需要靜養,決不能亂動!”
“他們現在已經極度虛弱了,要是動幾下再破了血,可能會沒命的!”
李善長瞥了他一眼,麵色複雜。
“老太爺,辛苦你了,你回去歇息吧。”
他拍了拍陳老太爺的肩膀,道,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我現在不把他們帶出去,他們才是真的會沒命。”
“去吧,你明天去賬房那領二十兩銀子。”
說罷,李善長便不再理會他,催促著家丁仆人將李祺和胡鵬兩人扛上了竹架,連同胡惟庸一起,迅速出了李府,往紫禁城的方向趕去。
這個點,皇帝早已就寢,宮門不一定會開。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得去!今夜不去,明天的局麵一定會更加的糟糕!
……
是夜,寅時初。
夜色依舊朦朧,但天邊已然浮現出一抹亮光。
“哼——呼——”
“哼——呼——”
朱元璋躺在床榻上,呼嚕打的震天響,聽得馬秀英有點心煩意亂。
“死豬。”
她用力推了推朱元璋,可對方卻是紋絲不動,呼嚕聲反而更大了,這讓馬秀英更來氣了。
“真不知道那些妃嬪怎麼能忍受你的?簡直跟地震一樣!”
“真是……”
馬秀英一邊嘴裡叨咕著,一邊朝著朱元璋劈裡啪啦的揍了好幾拳,直到打累了,方才披上衣服起身,赤著腳走到了屋外。
夜風習習,略有幾分涼意。
“娘娘,您醒啦?”
翠竹走到馬秀英的身邊,小聲說道,
“是不是陛下打呼嚕的聲音太響,影響到您休息了?”
“聽說太醫院的太醫會治療呼嚕,要不改天讓他們給陛下瞅瞅?”
馬秀英聞言,卻是擺了擺手。
“他這呼嚕,嗬嗬,這麼多年,其實我早就習慣了……”
她看著庭院內的花草,輕聲道。
翠竹點了點頭。
“那皇後娘娘您一定是在擔心吳王殿下吧?”
馬秀英略一沉默,而後輕歎一聲。
“是啊……”
“這個臭小子,又闖出那麼大的禍來,這回不蹲幾天大牢,是真的說不過去了。”
“可那天牢,哪裡是人能呆的地方啊?裡頭一定幽暗逼仄,又臟又臭……縱然是最好的房間,住起來也肯定難受啊……”
“心裡擔心他,你叫我怎麼能安心睡下?重八倒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睡得那叫一個香,哼!”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都是有些泛紅了。
“娘娘莫要擔心。”
翠竹上前為馬秀英披上了一件披風,勸慰道,
“等這場風波過去,到時候娘娘求求情,再找太子殿下也來助助陣,陛下肯定會鬆口的。”
“奴婢明天就去天牢為殿下送食盒,把吃食給他保障好。”
馬秀英聞言,也是點了點頭。
“你先去送一餐,問問他想吃什麼,到時候我再親自做好給他送過去。”
她道,
“哪怕是在天牢裡,這吃食也不能差了!”
兩人正聊著,忽的一個奴婢跑了進來,看到馬秀英就杵在那裡,頓時嚇了一跳。
“皇……皇後娘娘?!”
“參見皇後娘娘!”
奴婢趕忙跪伏行禮。
“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覺,鬼鬼祟祟的乾什麼呢?”
翠竹皺眉質問道,
“從實招來!”
那奴婢跪在地上,連忙辯解道:
“奴婢不是鬼祟,奴婢是華蓋殿今日值夜的宮女,宮外通稟,說是李善長和胡惟庸二人,帶著他們的兒子,在宮門外求見陛下。”
“若是尋常人,自然是被驅逐了,可兩位大人畢竟是朝中大員,鎮守宮門的將軍不敢怠慢,所以一路通傳到華蓋殿了。”
翠竹聽到這話,神色一凜,轉而看向馬秀英。
“他們倒是來的挺快。”
馬秀英摸了摸下巴,沉聲道,
“可現在陛下睡得正香,不好把他強行喚醒。”
“你回去告訴他們,就說他們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回轉達給陛下的,陛下明日便會召見他們,叫他們先回去睡覺吧。”
李善長和胡惟庸為何而來,她再清楚不過了,不得不說,這兩個人的果斷,還是挺令人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