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潮濕的天牢內,朱橘坐在蒲團之上,閉目打坐。
馬秀英來了一趟,他的待遇直線上升,不光牢房被獄卒上上下下全都打掃了一遍,還換了桌椅板凳,甚至還給他弄來了一個蒲團!
除了那股子潮臭味散不去以外,他的居住環境可以說是和外麵沒什麼兩樣了。
“呼——”
“嗬——”
朱橘做著深呼吸,雙手結印,肚皮一鼓一縮,整個人進入了一種極其安靜的狀態。
一股子熱流,在心腎之間收放流轉……
“殿下,殿下?”
“您睡了嗎?”
隔壁傳來聲音,惹得朱橘眉頭一皺。
“彆吵吵,正修煉呢!”
他低喝了一聲。
隔壁的毛驤頓時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巴。
良久。
“呼——”
朱橘吐出一口濁氣,方才睜開眼睛,喃喃道,
“那個小丫頭看來沒有耍我,這兩顆丹藥的確是好東西。”
一頓豐盛的飯菜將虧空全都補回來了,此刻的他,已是神采奕奕,滿血複活!
不,不是複活那麼簡單,朱橘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血條加長了,胳膊和大腿都比以前更有勁兒了!
這要是再多吃幾顆,豈不是能體壯如牛?!
想到此處,他不禁有些後悔。
後悔怎麼沒有再多敲詐勒索幾顆丹藥……
“嗐,下次吧……”
朱橘掏出胸前的玉佩,看著它微微泛綠的色澤,摸著下巴思索道,
“還得想辦法薅一下老爹。”
“得找個機會接近他,給他當當秘書什麼的,那樣就可以瘋狂蹭了,就那他脾氣,估計每天都負能量滿滿……”
收攏玉佩,他方才朝著牆壁上的孔洞喊話道:
“毛驤,你啥事兒喊我?”
窸窸窣窣。
隔壁頓時傳來一陣動靜,須臾間,一隻眼睛便窺探了過來。
“殿下,您修煉好啦?”
毛驤看著朱橘的牢房整潔如新,一臉羨慕的道,
“您這個牢房都能跟客棧的上房比一比了,真好,不像我這……還有一隻死老鼠,那該死的獄卒也不來給我打掃。”
“唉……”
朱橘聞言,不禁一樂。
“你小子,是閒出屁來了吧?”
他笑道,
“蹲大牢的滋味兒,不好受吧?是不是從來都沒體驗過?”
毛驤聞言,無奈的點了點頭。
“是啊,屬下自從參加義軍以來,都一直是作風最優良的兵,正是因為從來沒有出過錯,又立下了不少戰功,陛下才將我調入了鑾儀衛。”
“這一路走來,我哪怕犯一個小錯誤,都不可能走到這一步,坐上指揮使的位置……”
“殿下,說實在的,屬下真是挺羨慕您的,就算一直犯錯都沒事,哪怕闖下大禍,最終都能安然無恙。”
這話,他的確是發自內心的感歎。
人和人,不能比。
像朱橘這樣的受寵親王,犯錯一萬次都沒事,到時候依舊是美滋滋的在封地當藩王。
可像自己這種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人,能到指揮使這個地位,那真是一步都不能走錯,稍有不慎就會掉下懸崖,萬劫不複!
看眼下這情形,吳王殿下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放出去了。
可自己呢?
哪怕僥幸能夠放出去,陛下還能信任我嗎?我還能繼續當鑾儀衛指揮使嗎?
希望,渺茫啊……
似乎是感覺到了毛驤情緒有些低落,朱橘出言安慰道:
“毛驤啊,不用羨慕。”
“我犯錯,有我娘給我兜底;你犯錯,也有我給你兜底啊!”
“我說過,咱們是一起蹲過大牢的兄弟,這跟尋常朋友是完全不一樣的!你放心,我一定保你!”
毛驤聽完朱橘的保證,神色也是稍稍好看了幾分。
“謝殿下恩典。”
兩人正聊著,忽的,一陣腳步聲傳來。
隻見三人走下台階,領頭的一人揮了揮手,另外兩人趕忙上前,乾脆利落的將朱橘牢房的門給開了鎖。
“殿下,您受苦了。”
天牢總管秦順走進了朱橘的牢房內,恭聲道,
“奉陛下之令,奴婢來放您出去。”
朱橘:“?”
“放我出去。”
他嗬嗬笑道,
“不急不急,我這都有點適應了。”
“放我出去乾嘛,這牢裡挺好的,啥也不用乾,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沒事兒還能和獄友們倆聊天。”
“這些個獄友啊,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可喜歡待在這了。”
秦順微微一愣。
“啊?”
他愕然道,
“主管天牢這麼多年,奴婢還是第一次碰到不想出去的。”
“殿下……您就彆開玩笑了,陛下旨意到了,他和皇後娘娘這會兒還在坤寧宮等您呢。”
“彆耽誤了時辰哈……”
說著,秦順便上前去拉朱橘的手。
然而,此刻朱橘的臉色卻是驟然一變。
“誰跟你開玩笑?我像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人嗎?”
他叫罵道,
“無緣無故把我抓進來,又無緣無故把我放出去!”
“我是個皮球啊?給他射來射去!我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秦順:“!!!”
朱橘這一頓話語,給他直接聽傻了!
彆人能出天牢,那都是千恩萬謝,感恩戴德,恨不得朝著北麵磕一百個頭,以謝陛下皇恩。
可這位吳王殿下倒好,不但不謝恩,反而還鬨起脾氣來了!
“殿下,您不要意氣用事啊!”
隔壁的毛驤連忙勸道,
“陛下這會兒在坤寧宮,那一定是皇後娘娘用儘了力氣救您,這才讓陛下鬆口,下了這道釋放的命令。”
“您要是這般違抗,陛下震怒且不說,主要是會讓皇後娘娘的努力付諸東流啊!”
“您聽屬下一句話,彆任性了,好嗎?”
他也是真的急了。
這個吳王殿下,實在是太能作了!指望他稍稍乖巧聽話一點都難啊!
“對對對,毛大人說得對。”
秦順連連點頭,扯著朱橘的手道,
“殿下,皇後娘娘一片苦心,您可千萬不要辜負了啊!”
啪!
朱橘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站在原地喝令道:
“你閉嘴!”
“這不是苦心不苦心的問題,凡事要講道理,是不是?”
“如果我錯了,那麼我就應該蹲這個大牢,彆說是蹲十天半個月,就是蹲他個一年半載的,我也服氣!”
“可要是我沒錯,那麼就不該到這種地方來!那就是讓我蹲大牢的人錯了!如果是他做錯了,那麼他就應該給我道歉!你說對不對?”
秦順一怔。
“對……啊,不對不對!這怎麼能對呢!不對!”
他下意識覺得朱橘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脫口而出說了個對字,可下一秒,他又馬上反應了過來!
吳王殿下這是在說陛下錯了啊!
這他能附和啊?
一瞬間,秦順直接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哪裡不對?你給我說道說道?”
朱橘昂首道,
“來,咱倆掰扯掰扯來,道理越辯越明!”
秦順;“¥%&*……@##!!!”
“我的殿下誒,奴婢就是個看守天牢的小小牢頭,隻是奉旨來釋放您而已,您……您就饒了奴婢吧!”
他一臉苦澀的道。
跟吳王鬥嘴辯論,他哪有這個資格,這個膽子啊?
搞不好說著說著就被套進去了,到時候,怕是有一百顆腦袋都不夠被砍的!
“那行,我不為難你這個小嘍囉。”
朱橘倒也乾脆,雙手抱胸道,
“反正我不出去!道理沒掰扯清楚之前,我絕不離開天牢一步!”
“要是死鬼老爹問起來,你就把我的原話告訴他!”
“如果是我錯了,那他就把我的罪名全都列舉清楚,以書麵的形式通知我,那我就在這裡老老實實的蹲大牢!”
“要是我沒錯,是他錯了,那我倒是不用他用書麵的形式給我道歉,隻要他親自過來,口頭給我道個歉,那我也就接受了。”
“言儘於此!你去吧!”
秦順:“……”
這話,他哪裡敢去跟陛下說啊?
可麵前的吳王殿下又是個十足的強種,語氣強硬的不得了,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勸得動的!
一時間,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竟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趕緊滾蛋,不要打擾我清修!”
朱橘神色不耐,直接下了逐客令。
秦順萬般無奈,隻能是先行告退。
不過,那牢房的門卻是敞開著,任由朱橘出入。
“哼!”
朱橘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不由得冷哼一聲,重新回到蒲團上坐下。
“殿下,我的大殿下誒!”
毛驤在隔壁急的抓耳撓腮,連聲道,
“您怎麼就這麼強硬呢!縱然真的是陛下錯了,他也不可能承認啊!”
“要讓他一個皇帝給您道歉,他怎麼拉得下這個臉來啊?”
“而且,根據我對陛下的了解,您的這番話要是傳到他的耳朵裡,他絕對是暴跳如雷,到時候皇後娘娘就是再苦苦相勸,都不一定好使了。”
“您啊您啊,真叫我怎麼說才好……”
“唉!”
他一頓捶胸頓足,長籲短歎。
然而,朱橘卻是麵不改色,昂首道:
“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氣!你強行讓我咽下去,我道心不穩,到時候影響我成仙,懂不?”
“這回不讓我滿意,我就不出去!誰說話都不好使!”
……
坤寧宮。
馬秀英和朱元璋坐在院內,身邊是正在吃夜宵的朱標。
“你瞧瞧,這個王八蛋也學你搞絕食。”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朱標腦袋上,笑罵道,
“你們也會這一招了!”
朱標抹了一把嘴,嘿然笑道:
“所謂一招鮮,吃遍天嘛!”
“我知道,爹一定會心疼娘和我的,所以也一定會答應咱們的要求的!”
“所以,我承認,我是仗著爹的寵愛胡作非為,嘿嘿……”
馬秀英聞言,也是笑了起來。
“咱們這樣,才叫一家人。”
她親自為朱標舀了一碗湯,笑道,
“這個點,小橘子估計也餓了,過來正好一起吃夜宵。”
“這北疆的羊肉,烤起來更是一絕,他肯定喜歡!”
“誒……旨意傳去那麼久了,他怎麼還沒來?”
一看天色,月明星稀。
子時都已經過去一半了,按理說,這個時間點朱橘早就該坐在這兒大快朵頤了。
她正疑惑著,卻見拱門外,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湊了上來。
“咕咕,咕咕……”
秦順學著鳥叫,試圖吸引朱標的注意。
在天牢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不能就這麼把吳王殿下的原話複述給陛下。
那絕對會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唯一的辦法,就隻能找個重量級的人再去勸,而這個人,隻能是太子殿下!
可好死不死,他費勁巴拉的跑到東宮,結果朱標人不在,被召到坤寧宮去了!
他又馬不停蹄的跑了過來,此刻卻不敢進門。
陛下擱那坐著呢!
要是引起陛下的注意,轉而質問起來,他根本沒法招架啊!
想來想去,隻能是壯著膽子學鳥叫,內心祈求著太子殿下能注意到……然而,太子殿下沒注意到,反倒是被皇後娘娘給注意到了!
“嗯?”
馬秀英看到秦順貓著腰躲在拱門外,心中不由得一動。
她不動聲色的起身,走到拱門外,一把扯住了秦順的衣袖,將他拉到了牆角。
“怎麼回事?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吳王人呢?”
秦順麵色一苦,低聲道:
“皇後娘娘,吳王殿下他實在是太軸了!他……他竟是不肯來!”
“非說要跟陛下掰扯清楚,到底是誰錯了,您說這這這……”
“唉!小的真是難死了!”
聽到這話,馬秀英的臉色也是一沉。
“這孩子,怎麼這般倔?簡直堪比一頭驢!”
她忍不住道,
“為了把他弄出來,我不知費了多少力氣,他還……”
“唉!”
這一刻,馬秀英都覺得有一點心累了。
“娘娘,奴婢覺得吳王殿下的話一定不能告訴陛下,不然陛下一定會再度震怒!”
秦順連聲道,
“要不,還是請太子殿下去一趟,把他勸出來?”
“奴婢說話一點份量都沒,勸不動他啊!”
馬秀英蹙著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看向院內。
“……也隻能如此了。”
她輕聲道,
“你回去吧,我去寫個紙條子。”
秦順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千恩萬謝的離開。
院內,朱元璋似乎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皺起眉頭道:
“對啊,按理說這小子早就應該過來了才對。”
“他不會是又在整什麼幺蛾子吧?”
朱標正欲回話,腰間忽然被戳了一下,他轉頭一瞧,隻見母親挨著他坐下。
馬秀英一個眼神使了過來,母子倆心有靈犀,朱標頓時心領神會。
他埋下頭,將腰間紙條拆開一看,頓時臉色一變。
“標兒,你怎麼了?”
馬秀英扶住朱標的後背,一臉關切。
“嘶——”
“我好像吃什麼東西吃壞了,不行不行,我要去解手!”
“娘,你和爹先聊著,我去解個手再回!”
話音落下,朱標已是捂著肚子,一瘸一拐的朝門外走去。
馬秀英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彆說,這標兒還挺會演的!差點把她都給騙過去了!
“吃壞了?他吃啥亂七八糟的了?”
朱元璋訝然道。
馬秀英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
“你也不想想,今天標兒都是什麼時候吃的飯?”
“白天在華蓋殿外跪了那麼久,早膳和午膳都沒用,晚膳急匆匆就扒拉了兩口,之後就是這頓夜宵了。”
“就這樣的吃法,腸胃能好才有鬼了!彆說是他,我這會兒肚子都有點不鬆快,嘶……”
她說著說著,竟也皺起了眉頭。
這模樣,頓時給老朱嚇了一跳,他趕忙放下筷子,扶住了馬秀英的腰肢。
“這……哪裡疼?”
“要不要緊啊?咱給你叫太醫吧!”
馬秀英搖了搖頭。
“腸胃病要靠養的,一天到晚喊太醫有什麼用?”
她蹙著眉道,
“你扶我進去,給我好好揉一揉。”
“每次你給我揉,我就能舒服點,比我自己揉強的多。”
朱元璋連連點頭。
“好好好,咱給你揉,咱的手法,那一向都是沒得說!”
“不管那小兔崽子了,眼下先把妹子你伺候好……”
……
天牢之內。
朱橘正坐在蒲團上打坐,忽然間,麵前出現一道黑影。
那黑影二話不說,直接拽起他的衣領就往外走。
“誒誒!”
“乾嘛啊!搶劫啊!”
朱橘從靜坐中驚醒,罵罵咧咧的正要掙紮,可突然間,他看到了來人的模樣。
不是彆人,正是他的好大哥朱標!
“彆給我廢話!”
朱標惡狠狠的道,
“跟我走!去坤寧宮!”
他猛地一拽,可朱橘卻是死死抱著木柵欄不肯走。
“我不走,我不走!”
“我是有原則的人!我不能拋棄我的原則!”
砰!
朱標心裡一氣,直接一腳踹在了朱橘的屁股上,踹的他嗷嗷叫!
“哎喲!”
“大哥,你乾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