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朱橘白眼一翻,開始接連不斷的打嗝,嘴裡更是噴出了好幾口白沫!
眾人看著這一幕,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有劉伯溫眯起了眼睛,目中露出幾分疑惑之色。
“呃……”
“發生什麼事了?”
朱橘艱難的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看了四周一眼,喃喃道。
“小橘子?是你……你回來了?!”
馬秀英猛地上前,想要抱住朱橘,一時卻又不敢動手,轉而開口詢問道。
她也怕上去一抱,抱住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自己的公公……
“娘,什麼我回來了?”
朱橘一臉愕然,轉而忽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道,
“我去哪了?我……嘶,啊喲腦袋疼,疼疼疼!”
“疼死了!”
他抱著腦袋,喊了幾下,竟是渾身一軟,倒在了馬秀英的懷裡!
“小橘子,小橘子!”
馬秀英見狀,一臉擔憂的道,
“這……被附身一下,傷害那麼大的嗎?”
“爹,你以後要是想顯靈,那,換個人好不好……”
她有點心疼朱橘這麼被折騰。
“小弟暈過去了,我把他背下去吧。”
朱標開口道,
“爺爺應該不會害他的,我估摸著他隻是消耗過度。”
“回到縣城裡,好好休息一下,找個郎中來給他瞧瞧,應該就沒事了,娘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說著,他便上前,想要將朱橘背起。
然而,就在他動手之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卻是抓住了他的肩膀。
“標兒,你也很累了,休息下吧。”
朱元璋沉聲道,
“咱有力氣,咱來背他下山。”
朱標一愣。
眾人皆是一驚。
陛下竟然要親自背人?!
“這……父皇,這如何使得?”
朱標連忙道,
“您是萬金之軀,怎麼能讓您背著小弟?”
“這種事情,換我們來就可以了!我讓弟弟們抬著就行!”
“老二老三老四,你們……”
他正欲喊人,卻見朱元璋擺了擺手。
“沒事兒,爹背兒子,天經地義的事兒,有啥不妥的?”
老朱昂首道,
“再說了,你爺爺不是說了嘛!要善待這個臭小子,善待他有好運!”
“咱倒也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會有好運,哼哼!”
說著,他便俯下身,一把將朱橘扛在了肩膀上。
“嘿!這小子還挺沉!”
朱元璋腳步不穩,往前走了兩步方才堪堪穩住。
“你悠著點,彆摔了!”
馬秀英一臉擔心的道,
“彆好心辦壞事,下坡路可難走!”
這父子倆,待會兒要是一不小心,兩人都滾下去了,那可怎麼得了?
“嗐,這點路算什麼?咱如履平地!”
朱元璋也是傲氣上來了,道,
“彆說是他一個孩子,就是再帶上你一個,咱也背的動!”
“快,收拾收拾,咱要回去了!”
聽到這話,馬秀英也是有些無奈,最終也隻能是點了點頭,吩咐著身旁眾人收拾供品香燭。
須臾間,小野坡已然是收拾的乾乾淨淨。
就連那些雜草荊棘,也都被薅掉了,這會兒看上去,倒還像是個不錯的墓穴了。
朱元璋背著朱橘,凝望著麵前矮小的墳包,沉默良久。
他不發話也不走,眾人也就拎著大包小包就這麼站著。
良久,朱元璋方才開口道:
“爹,娘,不孝子朱重八匆匆而來,匆匆的也就回去了。”
“爹吩咐的話,咱都記著,回去馬上就安排人給你們修繕墓穴,你們不想孤單,咱彆的墳也不動他們。”
“你們在下麵,也要好好的,有啥事要說,能托夢就托夢,不能托夢,下次咱再來的時候,就像今天這樣再來一遭也就是了,無非是折騰這臭小子兩下,他皮糙肉厚的,經得住!”
聽到這話,眾人的神色皆是有些古怪。
難不成,以後每次來上墳,都要看皇爺附身說事兒?
那簡直都可以寫成誌怪了!
“咱向你們保證,以後一定每年都來一趟,陪你們說說話!”
朱元璋背著朱橘,膝蓋重重跪在地上,一邊叩首一邊道,
“兒子走了!”
砰砰砰!
馬秀英、朱標等人亦是俯身下跪,朝著墳包磕了三個頭。
三叩首之後,朱元璋扶著朱橘的屁股蛋子,直起了身子,朝著山下走去。
而靠在他背上的朱橘,享受著老爹當‘靠山’的安全感,眼睛閉著閉著,竟也是真的睡著了!
……
鳳陽縣城,驛站之內。
“林修,你這回辦事還是得力的,沒讓我失望啊。”
胡惟庸拍了拍身旁男子的肩膀,讚許道,
“上上下下,打點的都不錯,安排的人也都穩住了場麵,沒讓陛下發現破綻。”
那男子,正是當任鳳陽縣令,隻見他雙膝跪地,拜倒在胡惟庸麵前,無比懇切的道:
“這一切都是恩師教導的好!”
“若非恩師指點,下官豈能做到這般麵麵俱到?”
坐在桌前的李善長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
“惟庸,如今你也有弟子了。”
他笑吟吟的道。
胡惟庸聞言,亦是大笑,指著林修道:
“他是弟子的門生,那論起輩分來,豈不是您的徒孫了?”
“林修,還不快見過師公?”
林修一聽這話,頓時大喜過望,索性也不站起身來了,直接就這麼跪到了李善長的麵前,叩首道:
“林修,拜見師公!”
這順杆一爬,他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竟是跟當朝宰輔李善長有了關係!
如此大一尊靠山,這叫他如何能不欣喜。
“起來起來,師公都來了……”
李善長撫須笑道,
“老夫老了,已經不中用了,將來都是你恩師的天下。”
“你若真想在仕途上有一番作為,那就一定要跟緊你恩師的步伐,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如此,你自能平步青雲,明白麼?”
林修連連點頭。
“謹遵師公教誨,學生唯恩師馬首是瞻!”
胡惟庸頷首道:
“陛下祭祖去了,估計在鳳陽不會視察太久,畢竟朝中事務繁忙。”
“我估摸著,他最多再待上個兩三天,就會啟程,所以說,這兩三天你要打起精神,每一個地方都要做到儘善儘美!不能有絲毫的紕漏!”
“要讓陛下看到你接手鳳陽之後,這裡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這樣一來,他對你有了好印象,到時候我再在朝中提拔你,也會比較輕鬆。”
“我知道你壓力很大,但這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把握住了,我就許你飛黃騰達!”
“懂否?”
林修聞言,神色頓時一正。
“恩師放心,學生明白!”
“這幾日,一定讓陛下看看鳳陽的大好風光!學生這裡有一張路線圖,若恩師能將此圖交給陛下,讓他按照這條路線走,那絕對萬無一失!”
他說著,將手中紙張奉上。
胡惟庸掃視了一眼,搖了搖頭。
“陛下的聖意,哪裡是我們可以隨意揣測的?身為臣下,我們最多隻有推薦的權力,具體怎麼樣,還是要看他自己走。”
“不過,我會找時間推薦給他的。”
“你起來吧,跪在地上很累的。”
林修聽到這話,方才敢起身,可即便是起身,也是躬著身子,像個家仆一般。
“胡大哥,你說陛下這次來鳳陽,真的隻是祭祖這麼簡單嗎?”
坐在屋內的廖永忠忍不住問道,
“我怎麼感覺……他另有想法呢?”
其餘幾個武將皆是點了點頭,神情略有幾分憂色。
“嗬嗬,連你們都想得到,難道我想不到?”
胡惟庸端著茶杯,灑然道,
“陛下大費周章,此來當然不僅僅隻是祭祖,不然何必把我們全都帶上,他應該是聽到了什麼風聞。”
“不過呢,也不用太擔心。從今天的情況來看,陛下對鳳陽的狀況還是比較滿意的,隻要後續保持今天這樣的水準,做到天衣無縫,讓他親眼看到,那他心中的疑慮自然也就會打消了,因為咱們的這個陛下,特彆相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隻有親眼看見的東西,他才會真信!”
“到了那時候,我們自然也都可以平穩落地。”
眾人聽完這番分析,神色也都緩和了幾分。
“其實這樣也好,陛下這般實地考察之後,以後再有什麼風言風語也就不會再去相信了。”
胡惟庸笑道,
“將來我們做事做的圓滿一些,便是真正的高枕無憂了!”
“當然了,風險永遠都存在,保不齊哪天東窗事發,所以我也一直跟你們強調,富貴險中求!靠著朝廷的那些糧米,哪裡能過上真正榮華富貴的好日子?想要富,就得承擔一定的風險!”
“誰要是膽子小,現在想退出的,還來得及,等咱們的生意做大了,那就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生死與共了!到了那時候,便是真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你們現在可以好好想想了……”
咕咚。
他喝了一口茶。
眾淮西武將卻都是臉色堅定。
砰!
“胡大哥說的哪裡話?咱們刀槍裡來,血火裡去的,腦袋掉了不過碗大一個疤!什麼時候膽小過?”
“就是!咱要乾!而且要乾大!咱們淮西人團結起來,又有胡大哥、李相爺這樣的智囊保駕護航,還有什麼可怕的?坐等著收錢就是了!”
“沒錯!說得難聽一點,靠著國家那點糧米俸祿,咱哪裡能把這麼大一個攤子給撐起來?早喝西北風去了!咱把話撩這,一起乾事兒一起發財!誰要是掉了隊當了慫炮,咱第一個跟他翻臉!”
“……”
眾武將吆喝了起來,一個個摩拳擦掌,一副要大乾一場的模樣。
“好!諸位兄弟既然這樣說!那我也就放心了!”
胡惟庸朝著眾人拱了拱手,朗聲道,
“承蒙大家厚愛,奉我與師相為主心骨,我胡惟庸必會不遺餘力的把這個攤子撐起來,讓更多的人加入進來!”
“人越多,咱們就越安全!就比如這一次陸仲亨的事兒吧,本來他都要問斬了,咱們的奏折遞上來,陛下不也猶豫了?到現在都還沒殺陸仲亨!這就是人多力量大!哪怕是皇帝,也得掂量掂量!”
眾人聞言,皆是振奮!
在他們眼裡,朱元璋的威權大過天,誰敢跟他作對?
可現在,就還真有那麼一個人站了出來,願意當領頭羊,帶著他們與皇帝博弈!
眼下的形勢,看上去好像還挺喜人!
不得不說,這還是挺刺激的,甚至比在戰場上殺敵還要刺激!
“胡大哥,說到老陸,咱下一步該怎麼做?”
朱亮祖問道,
“上求情的折子,最多隻能讓陛下猶豫,真要把他救出來,還是難啊!”
“要是你能帶咱們大家把他救出來,沒得說,以後你就是咱們淮西人的領頭大哥了!咱們兄弟以後全都聽你的!”
眾人聞言,皆是點頭讚成!
若是能成功,那就說明胡惟庸畫出來的大餅確實不是假的,勳貴互保,是可行的!
“等這次回去之後,陛下差不多也要論功行賞了,”
胡惟庸略一斟酌,道,
“這個時候,你們可以把陸仲亨的戰功全都列舉出來,添油加醋一番,呈給陛下,讓陛下看看他曾為大明立下過汗馬功勞!幾個和他關係近的,甚至可以揚言放棄爵位不要,也要求陛下免他一死!”
“此外,我們還可以……”
他正說著,忽的房門被敲響。
胡惟庸眉頭一皺。
“誰啊?沒什麼大事不要來打攪我們!”
他嗬斥了一聲。
正說要緊事呢!陸仲亨這顆棋子,可是關乎到他能不能當選淮西話事人的關鍵人物啊!
“幾位大人,陛下祭祖回來了,說是邀請諸位大人赴晚宴。”
那仆人在外麵恭聲道。
聽到這話,胡惟庸沉著臉點了點頭。
“好,知道了。”
“我們馬上就去。”
他看向眾將以及林修,揮手道:
“你們都先去入席去吧。”
“林修,晚宴雖然是禦膳房的人操持,但保不齊陛下想吃幾個家鄉菜,你也得叫人準備著,不要山珍海味,就來樸素的山貨土貨就行,這樣才顯得真實。”
林修心領神會。
“恩師果然思慮周全,學生謹記。”
他拱了拱手,率先出門。
眾人亦是朝胡惟庸拱了拱手,跟上了林修的步伐。
“惟庸,老夫恭喜你啊。”
李善長撫須道,
“如今的你,是越來越有鋒芒了,做事也英明果決,才乾已是在老夫之上了哇……”
胡惟庸聽到這話,卻是連道不敢。
“若非恩師在幕後指導,學生哪有這般英明?”
他連聲道,
“學生隻是恩師的一個小卒子,為恩師在前頭衝鋒陷陣,將來若是折損了,也就折損了,也不會傷及您絲毫。”
李善長微微一笑。
他本就是老狐狸一隻,哪裡看不出胡惟庸的野心?
這番話語,不過是甜言蜜語,哄一哄自己而已。
不過,李善長也樂得被哄。
畢竟他年紀已經大了,功勳也夠了,想要的是穩健收益,而非風險獲利。
“對了恩師,淮西的這一攤生意,學生想讓您弟弟存義也一起加入進來,吃一份乾股,您看如何?”
胡惟庸笑吟吟的道,
“他的份額,和我一樣多。”
李善長擺了擺手。
“這事兒,和老夫沒關係,你們自己談吧。”
“走,赴宴去……”
他走在前頭,胡惟庸心知事成,亦是殷勤的跟隨左右,笑容燦爛。
……
鳳陽行宮。
說是行宮,其實也就是個大號一點的驛站,朱元璋有心想要在鳳陽建設一個‘中都’,隻不過被不少大臣所勸阻,所以還未開工,就連行宮也都還未落成。
沒辦法,剛開國,事情繁忙,經濟也捉襟見肘。
不過,老朱心裡還是有一份執念在的,隻要手頭寬裕了,鳳陽這個龍興之地,一定要把它修建的氣派恢弘!
啪!
砰!
行宮之內,桌椅板凳全都被人搶占,一眾皇室子弟皆是累的趴下了,在那裡長籲短歎。
這一路走來,腳都起泡了!
幾個嬌嫩的,更是磨出了血條子,這會兒正哼哼唧唧的喊著呢。
“一群廢物!平日裡叫你們多多鍛煉,不聽,現在知道累了吧?”
朱元璋笑罵道,
“還嚷嚷著要出來,現在出來了,舒服了?滿意了?”
“哼哼!瞧瞧咱看,咱還背著一個人呢!下山走地如履平地!你們要是能有咱的一半,也不至於這樣啊!”
一番嘲諷,聽得眾皇子公主皆是不敢搭話。
“行了重八,你就彆在這裡冷嘲熱諷了,也就你受得了,我都快累趴下了。”
馬秀英坐在椅子上,懷裡抱著睡得香甜的朱橘,啐道,
“還有,你這行宮也太簡陋了點,桌椅板凳都沒幾套,充其量隻能算是個歇腳的客棧。”
“今天晚上估計又沒得好睡了……跟你出來一趟,我能少活兩年,太折騰了……”
朱元璋聞言,隻能是訕訕一笑。
“咱已經在計劃修建鳳陽皇宮了,這個行宮很快就會翻新。”
他道,
“等你下次來,保證這裡跟紫禁城裡的宮殿一樣氣派!”
馬秀英聞言,卻是撇了撇嘴。
“那倒也不必,眼下大明建國未久,到處都需要用錢用人,你得把好鋼用在刀刃上才是。”
“鳳陽反正一年也來不了幾天,我們將就一下也就是了,不必浪費人力物力。”
在她看來,在鳳陽這地方修宮殿,就跟隋煬帝在各地修建行宮一樣,那純粹是鋪張浪費!
然而,朱元璋聽到這話卻是不樂意了。
“那怎麼行?你這純粹是婦人之見,這可是咱的家鄉!身為皇帝,家鄉要是破破爛爛,會被人笑話的!”
“國家財政就是再吃緊,也不能委屈了鳳陽!”
兩人眼看著就要吵起來,忽然間,馬秀英懷裡的朱橘叫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嘶——喲!”
他伸了個懶腰,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真痛快啊!
“老六,你醒啦?”
朱元璋見他醒來,也不跟馬秀英辯論了,湊到了朱橘跟前打招呼。
“昂,重八啊……”
朱橘揉了揉睡眼,隨口應了一聲。
下一秒,他突然猛地一驚!
不好!剛才入戲太深了,稱呼沒有調過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