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懶洋洋從被窩裡膩歪兩下,伸了個懶腰。
怪不得昨晚上車上聽到婁與征那句“你管得著麼”的時候感覺那麼熟悉。
他是故意說的嗎?
這人真能記仇到這個地步?
一夜過後,從樓上往下望去全世界都雪白無暇。
打工仔的早晨很寶貴,明雀不再沉浸於回憶那些沒答案的事兒,在床上扭了兩下就起來洗漱了。
所幸婁與征的出現隻是生活裡的插曲,兩人如今隻是兩條相隔甚遠的平行線,明雀很快就把一切拋到腦後,回歸工作。
大概過了一周多。
天氣預報又被一堆雪花標識霸占。
煩心的人又跟飛蚊似的飄到眼前。
這天中午明雀和同事結伴去吃飯,園區外有很多快餐店,有一家主打廉價自選式餐飲,是供應附近企業員工的“外部食堂”。
同事正好是人事部的,明雀端著餐盤排隊選東西的時候隨口聊:“聽說公司在裁員,銷售部已經開始了,真的假的?”
同事點點頭:“我有個銷售一部的朋友,前兩天就走了。”
她和這個同事平時往來比較多,平時沒少一塊吐槽無良公司的騷操作,所以有什麼就說什麼。
“真嚇人,銷售跟我們就隔了兩樓,我們就像世外桃源似的什麼都不知道。”明雀拿了個雞蛋三明治,癟癟嘴:“能不能給我們營銷部再招兩個,人少活多,每天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同事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了。
明雀沒看見她異樣的神情,專注於挑選今天午餐的飲料。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對話。
“小孫,我看你這戒指真好看,好像是梵克雅寶的款吧?男朋友送的?”
“是啊,姐你不知道,小孫新男朋友可帥了,咱公司策劃部門的,蠻出名的哦。”
“叫什麼啊?”
之後一道軟綿綿的女聲帶著驕傲的味道傳來。
“跟咱們部門隔得遠可能見得少啦,叫楊格。”
明雀拿著葡萄汁的動作一頓,緩緩回頭,看向這個正排在自己身後的女人。
而對方的目光早已在她身上盯了很久,這個小孫瞥向她的這一眼,意味深長。
女人之間的某種電波對上。
明雀知道,對方在炫耀,在彰顯自己的“主權”。
她確定,那天在酒店隔門聽到的女聲,就是這個人發出來的。
小孫抬起手,無意間亮了亮無名指的新戒指,跟身後的人抱怨:“他就是花錢太沒控製了,好不容易發一次獎金,全給我買了這麼個小東西。”
“您說多不值得啊。”
她的女同事笑了:“哪裡不值,給女朋友花錢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另一個人也跟著羨慕:“是啊哎喲,你男朋友真會疼人。”
“不過之前聽說他有女朋友來著?我聽說錯了?”
小孫笑容遲緩了一瞬,說:“啊,那個啊。”
“是,不過他說前任那人啊……反正不太合得來,一直被拖著也沒意思就算了。”
說著還用餘光看了眼她。
明雀握著果汁的手指泛白,不禁後悔了之前跟邵青青說不和出軌女方計較的想法。
沒冤枉錯人,真就是一對狗男女。
就在這時,前麵人事部同事回頭來,竟偶然聊起一樣的話題:“最近沒怎麼聽說你提起你男朋友了?”
“怎麼了,吵架啦?”
明雀知道對方在偷聽,故意拿起和小孫一樣的語氣,無所謂笑道:“啊,那個啊。”
“分了。”
同事訝異:“這麼突然?”
她知道明雀的脾氣好,不是對方有問題不會突然分手,於是安慰說:“彆難過啊,好男人有的是。”
明雀把果汁放在托盤裡,鼓起臉蛋笑得綿甜,“不會呀。”
她往前走的時候撂下一句:“誰會因為扔了個垃圾而難過呢。”
“也就是路邊的公共垃圾桶才容得下那種玩意。”
小孫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瞪著明雀的背影,被罵了想懟卻又不能真去給自己找麻煩,隻能站在原地氣得臉色發白。
…………
明雀很少和人打嘴架,第一次當場就鼓起勇氣懟回去這件事讓她很驕傲,直到吃完午飯都還在心裡暗自得意。
她懟得簡直太漂亮了。
然而樂極生悲,下午四五點市中心剛開始下雪的時候,她被單獨叫去談話室。
等待她的,正是和自己關係不錯的人事部同事。
看見同事臉上複雜隱忍的表情,明雀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其實自己所在的房地產公司經營不善的消息早就有傳聞,有不少銷售部門的同事都是在“被迫”的壓力下不得不主動提出離職,無良公司設置了苛刻的指標,隻要沒達到就會在提成獎金的基礎上不停地往下扣錢,到手工資大打折扣,沒幾個人能受得了這樣的剝削。
但明雀想不到裁員這事會輪到他們營銷宣傳部門,本來這部門就沒有多少人,每個人都像拉滿的陀螺一樣不停地轉,一個策劃結束下一個又開始,仿佛缺了任何一個勞動力都能讓業務壓力直接癱瘓掉。
還以為又是給她畫餅讓她放棄單休日加班,結果人事把裁員決定告訴她的時候,明雀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她從來不覺得被裁的人會是自己。
明雀麵對著眼神充滿同情的人事同伴,遲疑了很久,緩緩說:“我二十四歲正年輕,一個人在這兒租房沒有家庭負擔,未婚未育,未來至少五年沒有結婚打算,而且……”
她說到這裡嗓音一乾,措辭卡頓,揪著毛衣的手指發抖:“我入職快兩年,幾乎沒有完整地休過一個周六日……”
“工作上也沒犯過大錯,我想知道為什麼是我。”
…………
明雀出公司的時候,外麵的雪已經下得很大了。
夜幕降臨,漆黑罩住了整個城市深不見底,隨著風洋洋灑灑著白雪。
辦公樓大廳的地麵布滿了濕潤泥濘的鞋印,因為特殊的天氣,氛圍比平時還要嘈雜。
明雀滿臉失意地走出電梯,雙眼空洞,仿佛魂兒還在樓上談話間。
即使還沒有完全接受裁員的決定,但她還是收拾了一大袋子工位上的東西帶回家。
樓下烏央烏央堆著正等著打車的人,楊格那張臉又竄過眾多身影出現在她麵前。
“雀雀,有時間嗎?我們談談。”
明雀腦子裡全是失業的事,抬眼漫不經心瞥他一眼,繼續往前走:“沒什麼可談的。”
“讓你新女朋友離我遠點兒。”
“彆跑到我眼前找茬。”
楊格愣了下,然後想去拉她的胳膊,卻被明雀利索甩開。
“我沒新女朋友,她跟你說什麼了?你彆聽她亂說啊。”
“你彆出去,外麵雪下那麼大。”
明雀的耐心到了極限,直接扭頭對他說:“你放過我吧行嗎?”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楊格,從你出軌的那一瞬間開始,你就是飛進我嘴裡的一隻蒼蠅。”
“我好不容易吐出來了,你還來回來惡心人。”
“有意思嗎?”
看著她這張令他心馳神往的臉上如今全是對自己的厭煩,楊格頓在原地說不出話。
他看著明雀轉身離去的背影,喉嚨一哽,有種追不上脫手風箏的無力感。
明明隻是因為一時失誤。
…………
明雀抱著一兜子東西漫步目的地往園區外麵走,周圍的人行色匆匆,而她已經沒了往常全力奔赴的精神頭。
一下雪,園區附近街道路口的交通情況就會變得很糟糕。
失戀加上失業的雙重打擊撞得她此刻頭腦發昏,像個迷失在幻想世界的玩偶,也不知道要走去哪兒,任憑雙腿機械式抬動。
雪碴子淋得她劉海和眼鏡全濕了,鏡片全是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其他路人默契地靠在人行道最右側低頭行走,這時有一輛逆行的外賣電動車騎上了人行道而且速度飛快,大雪中颼颼冒進。
明雀走到拐角,剛抬頭就被車燈刺到眼睛,猛地刹住步子,再反應已經晚了。
她勢必要被電動車刮倒。
算了,摔就摔吧。
就在她已經放棄掙紮等待一場碰撞和疼痛的後一秒。
電光火石之間,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猛地往回拽——
明雀的袋子掉在地上,整個人被對方的力度帶的轉了半個圈,向前栽去——
最後,在紛飛雪幕中,她的臉栽進了一片溫熱的雪鬆香之中。
男人摟著她的腰,力度緊得兩人緊緊貼在一塊。
熟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明雀,你走路是不會抬頭麼。”
明雀怔怔仰頭。
她眯起被雪淋濕的眼睛,在夜色匆繁的暴雪街角。
就這樣墜入婁與征漆深的目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