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裡拿著一柄很普通的鐵弓,能依靠火光看清上麵的黝黑光澤,這鐵弓並不難開,起碼就有很多在場的人確定自己能做到,而且很輕鬆。
腳步聲再起,又有叛軍士卒準備衝鋒,這次是在另一麵。
那人從馬匹右側的鞍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擱在弦上,然後沉默拉弓,簡潔的動作透著樸素的美感,就好像他做這個動作已經成千上萬次所以才會如此簡潔有力乃至像吃飯喝水一樣隨意。
鬆弦,箭羽輕顫消失不見,遠處傳來一聲悶哼,然後是倒下的沉悶聲響。
而此時,那人已經抽出了第二支羽箭,重複著剛才的動作。
每一次鬆弦,都會有一道血光飆起。
很多在場練過弓箭的士卒都知道,射箭其實是很多個動作組合在一起的事情,從搭箭到拉弦,再到鬆弦結束,每一個細微的區彆都會影響準度,然而那人射箭的動作頗有種簡單機械的味道,談不上瀟灑也談不上好看,卻穩定得難以想象,而且非常快。
快到叛軍中每有一人有動作,那支箭就會穿透他的喉嚨。
終於有人無法再忍受這種讓人絕望的氛圍,數十名叛軍士卒握緊刀嘶吼出聲,朝著馬上那人開始衝鋒,那人皺了皺眉頭,動作卻沒有絲毫動搖,每一次弦響,衝在最前方的那個人總會倒下去。
李易也回過了神,喝令王五留在原地保護顧懷,隨即帶著身側騎卒策馬廝殺。
而那人依舊沒有動,隻是沉默地、簡單地扣動弓弦。
一名叛軍士卒跳離被射死的同袍,揮舞著刀想要再靠近那人的戰馬一分,一支羽箭貫穿了他的胸膛,視野黑暗前,他隻能看到馬上那人甚至都已經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
一名叛軍士卒渾身是血地爬起來,向著外麵踉蹌而去,滿臉都是恐懼,然後一支羽箭便射入他的咽喉,讓他嘴裡嗬嗬作響,拚命想再逃離一些戰場,卻隻能無力地倒下去。
一名叛軍士卒跌坐在地,躲過了馬蹄的踩擊,嘴裡不停地呼喝著什麼,顯得格外暴戾,一支羽箭從他臉頰右側射進去,從左側探出來,終止了他的話語。
就像是校場點兵,像是訓練點名,然而沒有人驕傲地站出來,隻是生命毫無意義地流逝,像成片的野草一樣死去。
就算好不容易有人趁著那人拉弓的空隙,躲過騎卒的刀鋒突到了眼前,也會有魔神一樣的魁梧男人砸下他的大戟。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隨著李易的軍令傳下,最後的天雷被騎卒掏出來,將已經被殺破膽的敵方徹底炸散。
隻剩下了一個人,有些憔悴的書記官跪倒在地,沉默地讓一名騎卒割下了自己的腦袋。
前方的路仿佛再次暢通無阻,而實際上,那匹馬前一片狼藉,叛軍士卒的屍體仿佛堆成了一座小山。
鮮血從那座小山上不停地流淌,滲入大地,將火光映照下的地麵染得更加鮮紅。
直到此時,顧懷才放下一直平舉的弓,麵無表情。
隻有近處的王五看清了,他拉弦的右手,虎口和指間早已裂開。
流滿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