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倉山仿佛蟄伏的野獸,蜿蜒的山道上,幾處篝火在暗夜裡亮著溫暖的光。
把一塊炊餅放在火上慢慢烤著,陳平想了想,又抽出刀來細細地磨著。
這兩天的境遇實在很離奇,前些日子還在蘇南各個城池之間奔走,和白蓮教打得熱火朝天,忽然就被拉來了倉山鑽林子,更好笑的是鑽林子鑽到一半,他們又全部退了下來,帶上了幾輛馬車,裝成押送貨物的樣子,在倉山的山道上慢慢走著。
根本不知道到底想乾嘛。
當兵就是這樣,除非爬到發號施令那個位置,不然大多數時候都不知道自己身處在哪一個局麵裡,想必軍人首重服從也是考慮到了這個,當兵的好奇心重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所幸陳平是個好兵,所以比起同僚們偶爾響起的抱怨和謾罵,他顯得平靜了很多,與其去考慮那些大人物到底想著做什麼,不如想想怎麼繼續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回家看老娘,才能繼續聽老婆咆哮,才能憧憬著給以後得兒子掙下一份前程。
篝火裡木柴燃燒的劈啪聲吸引了他回神,他放下刀拿起炊餅咬了幾口,看見一旁有同袍就著火光搓腳丫子搓下一大顆泥丸,咀嚼的上下顎立刻停了下來。
娶了老婆的人是真忍不了這個啊...
可訓斥的話還沒出口,林間的嗚咽風聲忽然停了停,陳平身子滯了滯,某種上過戰場的老兵直覺讓他猛地站起身子。
“敵襲!”
仿佛是曾經的一幕重現,林間密集的箭矢劃過弧線襲向營地,而借著夜色悄悄摸到附近的山賊也開始顯露身形。
一道身影站在密林的高處,誌得意滿地看著下方即將發生的廝殺,滿眼都是自己即將一統江浙綠林的未來。
很好,官兵不多,但馬車不少,夜深了很多士卒都已經睡下,按照以往官兵的素質,大概再放一輪箭雨就要有人逃跑了吧?
等到天明,這山道上的屍首就會成為他的聘禮,等到有了王家的名聲,再加上和白蓮教商量好的計劃,這世道,誰說他就不能搏個大大的前程?
當山賊?呸!不過是騙騙那個小女孩,誰他娘的要當一輩子山賊?
箭雨落下,有慘嚎響起,男人抽出了刀,可還沒等他下令,某些與他想象不一致的劇情發生了。
沒有想象中的混亂,也沒有想象中的逃跑,那些原本睡著的士卒不知道從哪兒摸出盾牌抵禦著冷箭,除了某些倒黴鬼被釘在地上發出慘嚎,整個戰場突然出現了某種奇怪的氛圍。
仿佛某些人終於等到了早就該來的東西。
強烈的不詳預感浮上心頭,官兵並沒有給林間隱藏的山賊放第二輪冷箭的機會,他們有條不紊地開始分工,一撥人頂著箭雨上前,離密林近在咫尺,另一群人則是摸出了刀靠向那些想要偷襲的山賊。
上過戰場轉戰四城的煞氣釋放出來,就算沒有了戰馬,這些士卒還是沒有把眼前的山賊當一回事,事實上如果不是大半夜被吵醒有了些怨氣,他們甚至可以一邊談笑風生一邊用刀抹了這些山賊的脖子。
而在篝火旁,視力極佳的陳平看著最上方的密林,仿佛看見了某道突然緊繃失色的身影,舔了舔帶有炊餅味道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