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京城的繁華之下,像一潭死水麼?”楊溥笑了笑,“地處南方,無險可守;軍隊不善戰鬥,貪腐成風;從陛下到大臣,個個都隻想偏安,隻要遼人不打過來,隻要地方造反還沒打到京城,就還當這個世道是太平盛世當日二皇子朝堂上那一席話,實在是說到了很多人的心坎裡。”
他收斂笑容,這個以前一直表現得雲淡風輕胸有溝壑的文官眼神裡出現了毫不掩飾的金戈鐵馬味道:“與其等著大遼南下,不如趁現在尚有餘力拚上一把,一個不想打仗隻會享福的皇帝,在位二十年,跟把大魏拱手送給遼人有什麼兩樣?你以為就隻有我會想著易儲?整個京城,太子和二皇子之爭,幾乎都快要擺到台麵上了。”
顧懷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些和我一個贅婿有什麼關係?”
“去和他成為朋友,去影響他幫助他乾預他,我到江南一年,最大的變數就是你,我也希望你能成為這場奪嫡裡麵最大的變數,”楊溥展現出了從未有過的誠懇與坦然,“國子監隻是一個起點,隻要你能陪他走完這一路,所有的政治資源我都會留給你,那些我沒有做完的事,就要交給你來做完。”
“你不覺得現在這個餅畫的有點大麼?”顧懷臉頰抽動了一下,死死地看著他,“而且這種政治承諾居然可以這麼輕易地說出來?我有哪一點值得你這麼信任我?就算我沒混過朝廷官場,也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
“因為你和我終究算是一類人,”楊溥看著他,就好像看著二十年前的自己,“如果沒有我,也許你的確能在蘇州那個地方安生過上一輩子,當個吃喝不愁的贅婿,但當你到了京城,開始了一些事情,你就會一直做下去,並且做到最好就和你那次出蘇州城一樣。”
“為什麼不選楊岢,或者你在京城這些年遇到的青年才俊?”顧懷微嘲道,“說實話我真沒自信能當得起這些評價。”
“可能是因為我總是隱隱覺得,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那一幕,你會做的選擇,一定比其他人狠得多,但也有效得多,起碼不會像偌大朝堂裡的官員們一樣,忍著忍著就成了王八。”
他頓了頓,擺了擺手:“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做好準備吧。”
顧懷轉身離開,走到門前時回過頭,突然問道:“好像奪嫡失敗了往往要全家上刑場?”
“你之前不是一直喜歡叫乾爹麼?”楊溥看著他,笑了起來,“該還利息了,顧懷。”
顧懷歎了口氣,再也沒了開口的興趣。
......
回到自己的院落,顧懷點上一盞燈,看著桌上的一張宣紙,發起了呆。
奪嫡啊...說實在話他是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前些日子還在蘇州商場上算計來算計去,結果現在就已經踏進了大魏最高權力過渡的旋渦裡,而這一切都拜楊溥所賜。
但不僅感覺不到絲毫感激,反而有些恨得牙癢癢。
其實剛才顧懷多少能感受到,楊溥還是沒有把話說全,這老頭一定還有什麼在瞞著自己,但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刨根問底,估計最後也就是一句“隻需要知道你該知道的”。
謎語人都該去死啊。
仔細想想的確也能理出一條清晰的脈絡,從遇到楊岢賣出第一首詩,到現在被楊溥帶進京城踏入大魏朝堂,算計的味道有但是不多,楊溥今晚的態度也好像真的在推心置腹地把他當成某種繼承人。
該信麼?如果到時候被賣了怎麼辦?
但現在自己有反抗楊溥的資本麼?
夜色之下,顧懷幽幽地歎了口氣。
還是考慮一下怎麼去和那位二皇子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