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裙的女子坐在桌邊不停地說著,說著顧懷離開以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她本來不是喜歡說這麼多話的人,卻因為某些不安不敢停下來。
大概在她聽見腳步聲高興地走到門邊,卻發現門外的那個人一直沉默著沒有敲門就開始了。
顧懷心中輕輕歎息一聲,看著李明珠平靜地說:“我看過大魏律裡和離那一篇了。”
聽起來好像一點也不突兀和古怪,沒有功名窮困潦倒被迫上門入贅的書生突然飛黃騰達,衣錦還鄉後想要和離抹去身份上的汙點,而且這場入贅從一開始就是笑話,非但沒有實際上的夫妻關係,而且還主動站出來替入贅的李家擋下了一場飛來橫禍。
本來就是商賈世家,如果理智一點精明一點的話,就該立刻點頭同意吧?然後禮送出門從此之後絕口不提入贅的事結個善緣,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她不想。
側臉好像比白裙還要蒼白幾分的女子低垂著頭:“是因為她麼?”
顧懷怔了怔,他原本已經做好被責罵被嘲諷被奚落的準備,擺出一副我就是要踹開李家自己單乾的模樣,結果對麵的女子一開始就知道問題所在。
他想了想後說道:“...是的。”
“你們不是主仆麼?”
“我撿到她的時候,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那身侍女服也是我撿來的,”顧懷平靜地說,“一開始是因為這樣的身份方便,後來也就漸漸習慣但我沒有覺得她照顧我是理所當然的,也不認為我和她是主仆。”
“那我呢?”
好像心裡某個地方顫動了一下。
顧懷看著對麵緊緊抿著嘴唇的女子,她是那麼漂亮,好像這個世上乾淨美好的東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偶爾身影透出股孤單的氣質,倔強地以女子之身挑起了整個家族的大梁,沒有頤指氣使的氣息,反而透著股陽光下乾淨明亮的味道。
她生病的時候會躺在床上靜靜地聽你說話,眼睛一眨一眨;她會在馬車上和你說著生意上的趣事,小心地觀察你是不是不感興趣;她會在下棋的時候開口說我們圓房吧,哪怕已經臉紅成那副模樣;送你離開的時候,她會小心地湊進你懷裡,告訴你她等你回來。
“雖然這樣說未免有些渣,如果早一點遇見的是你,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顧懷沉默片刻,說道,“但是如果沒有她,也許我就不會活著走到蘇州城了。”
“如果你問我喜不喜歡你,那當然是喜歡的,或者說我連做夢都不太敢想能娶到你這樣的女子,但走過一趟京城,我才想明白一些事情,我和她一起走過了那麼遠的路,她連兩年前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記憶的開始就是我的臉,我雖然從來不自詡是個好人,但也做不出來那種丟下她的事情。”
“我習慣了家裡她說話的聲音,習慣了她做的飯,習慣了晚上她會幫我倒洗腳水,習慣了走到天南海北都有她跟著,我覺得每個人在這世上都會有一個錨點才能讓自己不顯得那麼孤獨,而我的錨點就是她。”
“當然,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反正這個世道也就這樣了,既然做了官,臉皮厚一點三妻四妾好像也符合當下的價值觀,連大魏律法都管不著。”
顧懷歎息道:“...但過不去心裡的那道坎,也實在覺得有這樣的想法,連站在你麵前都會有種罪惡感所以我覺得應該把這些說出來,才能讓你總有一天放下這些往前走。”
他覺得自己未免有些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