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縣是蘇南的一個小城,過了易縣,便進了兩浙的地界,這裡以山川險奇而在江南聞名,每年都有許多喜好出遊的富貴人家來此遊玩。
然而此時易縣外的官道上,隻有一輛馬車在緩緩而行,再也看不到前些年熙熙攘攘的熱鬨場景。
拉車的是兩匹老馬,顯然很配得上那輛破爛馬車的身價,穿著大棉襖敞著領口的王五揮了一鞭子,看著老馬都有些打擺子的腿,回頭朝車廂裡問道:
“少爺,咱們帶的行李是不是太多了點?馬都快走不動了,估計還沒進蘇南就得死在這道上。”
“你還好意思說?”掀起車簾的顧懷探出身子,“讓你買馬車和馬,你到底貪了多少?”
“少爺你淨瞎說,”王五堂堂鐵打的漢子委屈都寫到臉上了,“就那點錢,我還是跑了好幾個牙行才找到這馬車,壓根就買不起馬,這兩匹老馬是人家送的,我就是再缺錢也不可能貪這種啊。”
大概是想到自己前些日子還在青樓裡當大爺,現在就淪落到來趕車,連聲音都更大了些:“而且少爺你這不是打腫臉充胖子麼,李家那馬車你乾嘛不要,簡直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顧懷被他說得一窒,感受到車廂裡小侍女投過來的目光,他頗有些惱羞成怒的轉移話題:“我怎麼知道行李這麼多?這是去打仗,怎麼跟他娘的搬家一樣?”
此時的車廂裡全是鍋碗瓢盆一類的雜物,塞得滿滿當當,顧懷撿起一個碗作勢要丟,一旁的小侍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頓了頓,有些無奈地放下手,碰巧馬車車輪碾過一大塊石頭,車廂猛地一抖,本來就拉車拉得痛苦不堪的老馬發出兩聲頗有些絕望意味的嘶鳴。
“你看看你看看,馬都受不了了!你是把那棟小樓給搬空了?彆人要是看到還以為咱們是去打劫的!”
小侍女輕輕嗯了聲:“可是那些雞鴨我們都沒帶走啊。”
“你家少爺現在是出公差,是去平叛!你還想帶著雞鴨去?到時候咱們這種爛窮鬼做派不得把那幫達官貴人都看呆?”
小侍女簡直都懶得搭理他,在她看來這些鍋碗瓢盆都是在那棟小樓居住的這幾個月一點一點添置的,那些雞鴨都是她慢慢養大的,既然要遠行,為什麼不帶上它們?
顧懷看向莫莫微黑的小臉,心想這一路走得簡直痛苦至極,這破爛馬車顛簸也就算了,還走得慢,初六就上路,快十五了還沒出蘇南,說不定趙軒那邊帶著大軍都比他到得早些。
而且這一路走來蘇南顯然比他半年前來時還要亂些,起義軍雖然已經退回了兩浙,但蘇南簡直連最基本的秩序都維持不了了,光是這十來天就起碼遇見了五六撥攔路打劫的山賊。
知道不能把這些鍋碗瓢盆扔下馬車,顧懷歎了口氣,斜倚在打包好的被褥上,展開本書看了起來,偶爾莫莫會遞過來一杯茶,他也就接過去抿兩口放到一邊,更多時候是旁邊突然伸出隻拿著吃食的小手不由分說地塞進他嘴裡,把好不容易理順的思路一下子又打亂。
顧懷歎了口氣,認命般地放下了書,掀起了車簾。
馬車外的官道很寬敞,也很寂寥,冬日看不見什麼鄉間風光,偶爾路過的村莊也荒涼得不見一個人影,直到看見一棵不知道是什麼樹,但樹冠麵積極大,乾枯的樹冠幾乎遮蔽了整個村莊入口的地界,他才意識到自己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