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顧懷就知道為什麼他們會是這個表情了。
大概是顧忌到顧懷也在場,不能太過直白地下全軍撤退的軍令,李興隻能傳令讓前軍待命,不可冒進接敵,不過僅僅過了半個時辰,顧懷就聽到了遠處的喊殺聲。
這就有些奇怪了,中軍沒動,前軍也沒進攻,喊殺聲從哪兒來的?
答案是敵人主動進攻了。
威風凜凜的魏軍果然不同凡響,半路遇見人數少於自己的叛軍不敢進軍也就罷了,那幫前兩年說不定還在地裡種地的反賊們合計片刻,竟然就全軍壓了上來,而這般毫無章法的打仗方式,竟然讓魏軍一觸即潰,彆說攻擊,前軍連逃命都顧不上。
而前軍僅僅前壓了不到十裡,前軍潰敗,中軍也就動搖了,中軍大帳裡幾個將領在聽見喊殺聲的第一時間就臉色劇變,下意識就叫自己的親衛牽馬過來準備逃命,看這熟練的程度,也難怪他們能從兩浙活著出來。
顧懷掀起帳簾走到外麵,看著遠處揚起的大片沙塵,還有哭爹喊娘倉皇逃命的官兵們,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兩浙附近官兵的戰鬥力。
這樣的仗,他彆說打過了,連聽都沒聽過。
一旁的王五吞了口唾沫,上前拉住顧懷的衣袖:“少爺,跑吧!再不逃命就來不及了!”
喊殺聲越來越近,已經遠遠能看到衝在最前麵的叛軍士卒,身後的大帳裡,除了李興其餘幾個將領都跑光了,而李興也不是不想跑,隻是之前顧懷就讓王五拿大戟對著他。
他是主將,主將都跑了,就真的完了。
“把我的弓拿過來,”顧懷恢複平靜,看向一旁不知道該跑還是該堅守崗位的士卒,“旁邊哪裡有高地,帶我去。”
那個士卒還有些沒回過神,知道勸不動王五跺了跺腳,一把扯起李興,蒲扇大的手掌捏住他的脖子,瞠目喝道:“還不快點!”
片刻之後,站在高地上的顧懷審視著眼前滑稽的一幕,完全潰散的前軍,已經開始混亂的中軍,人數眾多的官兵四散奔逃,陣形拉得極長的叛軍在後麵窮追不舍,肆無忌憚,衝到最前麵的,幾乎隻有幾百個人。
仗打到這個份兒上,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明刀明槍的遭遇戰,還沒打就已經準備跑,隻能說兩浙的局勢能壞到今天這種地步,理由完全是夠的。
然而顧懷還是打算再做點什麼。
他深深呼吸,拈弓搭箭,拉滿了弓弦,瞄準帶頭衝鋒的叛軍頭領,一旁被王五押著的李興大概是認定了顧懷要拉他一起死,從登上高坡就一直罵個不停,此刻見顧懷擺出這個陣勢,反而有些吃驚地閉上了嘴。
他想做什麼?
箭羽沒有絲毫顫抖,箭鋒隨著那名頭領的位置微微移動,繃緊的弦帶動黃楊木弓完成了一輪新月。
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山裡,遠遠地看著那些獵物,打得到他和莫莫就有吃的,射不準他們就得餓肚子,那些日日夜夜的苦練,那些百年老樹上的刻痕,在這一刻呼應上了他的動作。
弦響箭離,臉上帶著獰笑的叛軍頭目應聲倒地,沒有看清那一箭來自哪裡,但個人的生死在戰場上被無限縮小,叛軍的軍陣根本沒有受到影響,追擊仍然在繼續。
但這並不是結束,顧懷把手伸進箭筒裡,抽出了第二支箭。
隨著一道淩厲的風痕,第二名頭目倒地而亡,這個人騎在馬上,所以他的倒地引起了彆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