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和張承已經沒有和解的可能,但剛剛回到京城就遇見這種事情,心裡多少是有些不爽的,一看到那張臉,就再次想到了剛剛來到京城時的那種無力感,還有那天夜裡的反複掙紮。
不過是撞了一下,就要斷自己一條腿,不過是想活下來,就得拋棄所有的一切再度浪跡天涯,權勢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東西。
和立場站隊之類的都無關,顧懷發現自己就是單純的厭惡這個人,所以當他意識到再度返回京城的自己可以不再把以前那些所謂的身份地位當一回事的時候,他就打算好好和張承好好聊一聊。
樓梯很長,腳步聲依舊沉穩,一步一步拾級而上,在江南殺了那麼多人,顧懷身上的血氣都還有些沒散,腳步聲配上那道身影,二樓看過來的一眾紈絝仿佛看到了一頭猙獰的血獸。
得益於父輩的身份,包廂裡的很多人對於大魏在發生什麼事情是很清楚的,也知道顧懷在江南到底做了些什麼,甚至於最近朝堂上掀起的一些風波他們也有所耳聞,比如幾位老將軍說這位是帶兵的好苗子,鬨了一通想把這個書生要去軍中之類的。
然而更多的還是那些戰績所帶給朝廷大臣們的刺激一個國子監教書的文官,一個二皇子趙軒的死黨,帶著幾千騎兵幾乎打穿了兩浙,把白蓮教的佛主在街頭淩遲,之後又帶兵平定大半兩浙,在臨安刮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鬨得整個大魏動蕩的江南白蓮教叛亂,幾乎是被這位一己之力按了下去,成片死去的人命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書生真不是什麼正經讀書人,再加上北方戰局大放異彩的天雷,傳遍了天南地北的詩詞,好些人都在驚呼到底是從哪兒竄出來這麼個文武都沾邊的怪才。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內閣次輔楊溥所展現出的對這個書生毫不遮掩的愛護,那些可能惹人攻訐的賞賜,那些招人眼紅的升遷,以及暗地裡的拉攏觸碰,都被那位毫不留情地擋住,沒有影響到這個書生半分。
不難想象這個書生接下來的路有多麼好走作為文官,擔任吏部尚書的楊溥幾乎可以給他掃平任何障礙;要想當武將,軍中那幾位老將軍早就望眼欲穿,若是再有幾次這樣平定江南叛亂的戰績,說不定就得在北方坐鎮戰局,成為下一任鎮國大將軍。
然而最詭異的是他偏偏還是個小小的國子監經學博士。
包廂裡的許多紈絝都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他們最擅長的拚爹在這位麵前毫無用處,而對方也根本不像他們一樣是個毫無作為的二世祖,在他們還禍害京都的百姓的時候,這位已經帶兵在江南廝殺了,他們有什麼資格和這位翻臉?
不知多少人在心頭暗罵了一句該死,問候起了李友良的祖宗八輩,但那道腳步聲已經走到了包廂前,穿著黑色儒衫的書生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裡,平靜地看著他們。
他的視線掃過一張張臉,最後落在主位的張承身上,腳步聲又響起來,他走到張承麵前,古井無波:
“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