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他認真地看著太子的雙眼,確認這個人不是犯了癔症或者失心瘋而是確實很認真地在說這些話,麵無表情地問道:“太子殿下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或許說了沒有意義,但如果不說,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了,”太子很誠懇,或者說起碼看起來很誠懇,“我們之間究竟有什麼不可化解的矛盾呢?你是官員,是才子,是武將,這些身份背後都站著大魏,而我隻不過是想要成為這個國家的下一個皇帝,或許我曾經得罪過你,但我們之間難道是什麼魚死網破的局麵麼?”
他說:“我隻不過是想到我該有的東西,為此或許曾經做過一些錯誤的選擇,但歸根究底,我有什麼錯呢?”
沉默了很久,燈火通明,杯影搖曳,絲竹樂聲裡,顧懷和太子都看著手裡的酒杯,沉默了很久。
“是的,殿下你確實沒有錯,”顧懷說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想要成功先得心黑之類的道理,實在是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人為自己打算,肯定是沒有錯的但殿下您實在不必來和我說這些。”
“禁足東宮讀這麼久的書,我也多少有了些心得,也有了些氣度,今晚我來找你,便是想和你說,之前的那些事情,過去了也便過去了,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那麼我希望你...你和你的義父能站在我這邊,封官許願之類的事情太浮於表麵,我隻想說,隻要我坐上那個位置,你無論要做文官還是武將,要入閣還是戰遼,我都會應允,而楊次輔年紀大了,我也一定會給他一份安定和體麵。”
能把話說到這份上,看來來之前是做了功課的,不管怎麼樣,這一副誠心實意改過前非得樣子還是很像樣的,顧懷知道自己沒有這麼大的分量能讓堂堂太子來說這些傳出去可能太掉價的話,但如果考慮到楊溥,那麼太子這番姿態倒也合理了許多。
不管能不能成功,試一試總是沒壞處的,就像他說的,他和顧懷之間有什麼不可化解的矛盾麼?何必搞得像仇人一樣?楊溥就不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但顧懷隻是認真地看著酒杯裡清澈的酒液,好像那裡麵倒映著天空的月亮。
“我知道,思考這些需要時間,改日你來東宮走動走動,咱們也好多親近親近。”
“好啊好啊,”顧懷點頭,“一定去一定去。”
太子看著他,他看著太子,兩人都笑了起來,隨後太子喝完了杯中的酒,輕輕握住酒杯站起身子,負手走遠。
在轉過身的瞬間,兩個人臉上的笑意都消失不見,顧懷看著太子藏著手的袖子,看著滴落下來的點滴血跡。
他搖搖頭收回視線:
“看來氣度還是不到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