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魏一朝,皇帝活著的時候可能會發布許多旨意,但最重要的一份卻是他死後的遺詔,因為這往往意味著對他一生的總結。
而接下來整個帝國的大政方針也會在這封文書中被確定但很少有人知道,遺詔最關鍵的秘密在於,一些遺詔根本就不是皇帝本人的遺囑,而是由大臣代寫的。
比如皇帝駕崩突然,或者病入膏肓,這種時候掌權的大臣往往會幫他們弄出一份遺詔來,而可能是出於比較客觀的原因,所以但凡是大臣代筆的遺詔往往都被寫成了檢討書,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的也不在少數。
但說到底人都死了,又不可能爬起來算賬,隻要不是太過分,大多數人都是對這種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遺詔可不僅僅隻能出一口惡氣,這玩意兒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權力,簡直堪稱遺詔在手天下在握所以想靠這東西搞事情的大臣比比皆是,隻是能起草的往往隻有那麼幾個人,不是大學士連動筆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這種事按照慣例一般都得內閣成員全員到場,還有皇後太子等人旁觀,才能做到公平公正,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剛才方閣老和皇後才能放心去辦事,在他們看來楊溥總不可能心黑到這種地步,隨時準備翻臉。
隻能說他們還不夠了解楊溥換了張懷仁在這裡可能還真得講一個光明磊落,可楊溥這輩子就不知道這四個字該怎麼寫。
從這方麵來看顧懷在某些事上的風格也是真得了這義父的真傳。
紙筆送來得很快,謹身殿大學士李仁坐在桌前,他看了一眼一旁大魏天子的屍身,緊了緊毛筆,想著之前自己在內閣還是個湊數的,然而這一刻千千萬萬天下人的命運都握在自己手裡,不由向站在身邊忙著沉思造句的楊溥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當他開始落筆時,楊溥也曾反複審視著他,視線裡充滿了得意。
隻要今天這份遺詔寫出來,這位閣老以後就算說自己不是新黨的人,也沒人信了。
天色漸晚,遺詔也正式開始起草,楊溥沉思了許久,他想到了竭儘心力然後死去,被搞得身敗名裂的張懷仁;他想到了江南叛亂,流離失所掙紮求生的百姓;他想到了國力日下,日漸衰微的大魏;他還想到了這些年越來越重的稅賦,想到了朝堂中的烏煙瘴氣,想到了自己當初踏入朝堂的一腔熱血化成的無奈與痛恨。
他聲音漸厲,將積蓄了許多年的怒火全部發泄,首先徹底否定了趙寅在位二十餘年的亂政怠政,幾乎把趙寅貶得一無是處,給了全天下人一個交代。
隨後定下了繼位的人選,廢太子趙綏,改封齊王,封地金州,廢皇後李氏,貶為貴妃;二皇子趙軒繼位,母妃崔氏晉皇太後。
最後則是定下了以後的施政方針,任吏部尚書兼文華殿大學士楊溥為首輔,謹身殿大學士李仁為次輔,今後一切國政皆以遼魏之戰為主,死守京城,尋機決戰,收複失地。
寫到這裡,遺詔就差不多進入了尾聲,至於新帝登基後的一係列人事任免,還有張懷仁的清名,那便是趙軒的事了,看到李仁停筆,楊溥拿起墨跡未乾的遺詔仔細看了幾遍,才點點頭:
“就照這樣公布出去,事不宜遲,即刻通知禮部準備登基大典。”
“現在?”李仁一驚,“是不是太急了點?”
“遼人南侵,京城不穩,一切從速從簡,”楊溥斬釘截鐵,“就照此公布,有問題的人,讓他來找我!”
李仁隻能應下,但接過遺詔的時候,也難免有些疑惑。
這樣的大事...怎麼一直不見太子出麵?但凡太子如今在場,楊溥也不能如此為所欲為,甚至敢借遺詔行廢立之事,這太子殿下,如今究竟在做什麼?
他難道不知道,原本到手的皇位已經飛了麼?
......
事實上在楊溥和李仁趕往寢宮的同時,顧懷也走到了東宮的門口。
這裡畢竟是宮城內,所以顧懷既沒帶兵也沒佩刀,甚至都沒有著戎裝,隻是簡簡單單的一身儒衫,向著東宮門口的小宦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