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戟將策馬衝來的遼國騎兵腦袋砸了個粉碎,王五臂膀隆起,用力收回餘力未儘的大戟,借著揮舞之勢將身後拉著套索想要將他扯下馬的一騎連人帶馬砸進了地裡。
他換了口氣,看著一旁想要將他圍殺,此刻卻又因為他駭人的威勢和殺氣而紛紛遠離的十幾騎遼人騎兵,臉上染血的猙獰笑容更盛了幾分。
痛快。
按道理來說,幾千騎兵衝入三萬步卒的結陣,是不可能陷入持久戰的,他們隻會擺出尖矛得衝鋒陣型,不斷輪替著衝穿整個軍陣,然後在遠方修整後再衝一次,可不知道這些遼人騎兵是不是壓根沒把魏國士卒當人看,居然從一開始就打著陷陣廝殺的主意策動身下的戰馬越過了軍陣前方設置的路障。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將軍果斷地命令中軍前壓,這道防線還能不能守住都是個問題。
想起將軍,王五悚然一驚,連忙回頭看去,發現自家將軍騎著白馬雖然已經接敵,但身邊還是有魏老三護著,這才鬆了口氣。
他的殺性比魏老三重了太多,一旦上了戰場,很容易就忘記了身為親衛的職責,比如剛才被那十幾騎盯上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掄起大戟把他們全部殺光。
在馬背上擦了擦手汗,王五麵不改色地掰斷肩膀沒入的羽箭,朝著自家將軍的方向趕去,途中還順便劈死了幾個策馬衝過的遼人騎兵,救下了些已經被慘烈戰場完全嚇住的士卒,大概是因為王五魔神一般表現帶來的安全感,那些士卒居然綴在了他的馬後,搞得王五眉頭一挑就想破口大罵。
可看著周圍戰場上越來越少的活人,還有地上無數的屍首、血染的泥土,他最終還是忍了下來,知道這些原本屬於地方戍衛軍隊的士卒沒有逃跑,已經算得上進步了,最終他也隻是揮手讓他們散開,然後提著大戟趕到了顧懷的身旁。
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他就在馬上挺直了身子,習慣了戰場的人往往能第一時間發現異樣,比如此刻他就意識到了些什麼。
他順著自家將軍的視線看向了遠方,看見剛才還一直平靜的遼人軍陣漸漸分開,然後分成三道洪流,從三個方向發起了衝鋒。
這種場景,他不止見過,還親自參與過,當初他隨將軍平定兩浙,在那座城外大營前,他還曾經作為全軍的鋒刃,鐵浮屠的統領,帶領騎兵發起衝鋒。
可拿那天的情形和眼前比,實在是太過小兒科了。
三萬騎兵一起衝鋒是個什麼概念?三萬個人,三萬匹馬,隻是一個齊整的呼吸,就宛若雷霆炸響一般的聲音,而當馬背上的騎兵微微躬身,戰馬身上的肌肉緩緩提動,無數的馬蹄踩在大地上,帶動那些身影從靜止到移動,再到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得像是一道劈下的閃電!
許多年前王五曾經輾轉到過黃河,看著那條洶湧的河水奔流向前,感歎自然造化,可眼前這三支洪流甚至超過了那種天地間的威勢,展露出了這世間登峰造極的、戰爭的藝術,讓人止不住地戰栗。
而當自己是這些洪流的目標時,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甚至會讓人產生死亡的錯覺,以及丟掉武器的欲望。
“將軍...”一旁的魏老三嗓音也有些乾啞。
隻有顧懷,他的眼神依舊那麼平靜,坐在踏雪背上的身姿依舊挺拔,在城上城下所有人都震撼茫然得忘記呼吸的這一刻,他隻是看著那逐漸分開,從三個方向衝鋒過來,殺向穩固住的魏國軍陣的遼國騎兵。
“不能後退,”他說,“傳令,全軍結陣迎敵,包括督戰隊。”
哪怕是沒有學過打仗的人都能看出來,魏國軍陣甚至需要中軍前壓才能穩住被數千騎兵衝擊的頹勢,那麼當三萬遼國騎兵發起衝鋒的時候,這片陣地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守住,而顧懷此刻的軍令,毫無疑問是在逼所有人去死。
傳令的士卒喉頭聳動了一下,怔怔地看著白馬上的年輕將軍,他的臉色從蒼白到紅潤,再到蒼白,片刻之後,他撥轉馬頭疾馳而去,跑過一片又一片士卒,以尖利的、嘶啞的聲調傳遞著顧懷的軍令:
“全軍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