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直門外的魏人與遼人陷入苦戰時,安定門守將公孫鏜卻麵臨著尷尬的窘境。
作為西麵的城門,安定門並不像東直門一樣,安排有大量的士卒與火炮,防衛森嚴,而是分派的士卒戰鬥力人數都十分有限。
當然,這在前些天並不是一件大事,因為遼人根本沒正眼看過這扇城門,但到了今天,公孫鏜很驚喜地發現,一支遼人大軍掀起漫天的塵土,朝著身後的安定門浩浩蕩蕩地殺了過來。
打就打吧,也不是沒做好心理準備,作為能被顧懷選出來的八個將領之一,公孫鏜的基本功還是很紮實的,沒有犯錯,軍陣自然就能勉強擋住遼人騎兵的衝擊,雖然戰損有些高,但這樣拉鋸下去,總還是能撐到天黑的。
可事情接下來就不對了,遼人的軍隊幾乎都是騎兵,機動性極強,攻打宣成門的另一個將領估計是吃了些虧,所以觀察片刻之後,他立刻轉向了京城西麵的安定門。
這下好了,原本四扇城門一扇一萬攻打的遼人,結果安定門外來了兩萬,原本就兵力不多的魏國軍陣頓時捉襟見肘,防線一破再破,遼人騎兵射的箭都已經快夠到公孫鏜的腳了。
毫無疑問,公孫鏜是一個比較有能力的將領,在魏軍出現頹勢的時候,他還學了一手顧懷,中軍前壓鼓舞士氣,親自率領守軍主動衝擊遼軍前鋒,毫發無傷地回到軍陣引起了一陣陣歡呼。
這歸結於他是練過武的,而且武藝還極為不錯,可是他的勇猛並沒有改變安定門被圍攻的局勢,很快他就發現,遼人越殺越多,攻勢越來越猛,而自己手底下的士卒估計就要撐不住了,彆說挺到天黑,估計挺到吃午飯都夠嗆。
所以經過仔細的思考之後,他做出了一個決定撤退。
臨戰退縮對於一個武將來說,實在是很羞恥的事情,可是對於公孫鏜本人來說,這個行為還是可以理解的。
老子也是人,安定門外就兩萬來人,頂著兩萬遼人騎兵守了一上午了,還不夠?憑什麼武將就該送死,不能撤退?
就算是顧懷在這裡,恐怕也不能直白地說他的想法不對,得先扯些國家大義之類的才能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責他,畢竟從眼前的局麵來看,公孫鏜確實是儘到了自己的責任的。
然而公孫鏜很快就絕望地發現,對於他來說,作出撤退的決定固然很艱難,但更艱難的是往哪兒撤退?
外麵漫山遍野都是遼人,肯定不能往城外跑,那是找死;最好的選項當然是退入場內,可問題是那道要命的軍令,所有的城門都關死了,不到遼人退兵開不了。
眼看再不走遼人都要殺到眼前了,公孫鏜實在沒有辦法,隻能退到城牆邊上,讓一個親衛登上吊籃,去城牆上傳話:
“遼人太多,我已支持不住,速速放我軍入城!”
此刻守在城頭的文官叫鞠信。
鞠信是戶部給事中,是個言官,按道理來說上城督戰這種要命的事情輪不到戶部,更輪不到言官,可他是主動請纓來的。
當然,這些還不足以讓以後記載這場戰爭的史官在紙上留下他的名字,因為他實在有些無關緊要,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史官有些幽默感,在後來的《前魏書·公孫鏜列傳》裡,還是清楚記載下了這一場他和公孫鏜的對話。
在公孫鏜支撐不住派人上城牆之前,鞠信就在城牆上看得一清二楚,城下的廝殺到底有多慘烈,他也明白公孫鏜不是貪生怕死,而是實在沒了辦法,撐不下去了。
可是開戰之前的軍令說得明明白白,大軍出城之後,哪怕是公孫鏜死在下麵,這城門也開不了。
事情到了這裡,如果鞠信是個靈活變通的人,說不定也就開個小門放公孫鏜進去了,可偏偏鞠信是個比較死板的人,所以他並沒有下令開門,而是很耐心地聽完公孫鏜親衛的話,嗯嗯點頭,然後回複了很長的一番話。
意思大概就是我知道將軍你很辛苦,敵人很多,很想進城,我也可以理解,但是因為上頭有軍令,所以我也不敢違背命令放你進來,其實隻要你把這些遼人打退,就可以進城了,所以希望你多多努力,我會在城頭為你加油的。
這番話說得公孫鏜差點吐血,要是能打贏,老子還找你乾嘛?不讓進就不讓進,哪兒來這麼多廢話?
事實證明言官和武將實在是很有意思的組合,也難怪後來的史官會把這些記錄下來,還寫下了“鏜力戰不支,欲入城”這種讓公孫鏜死了都不光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