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複真定的消息,隻花了很短的時間,就傳遍了整個河北。
原因自然還是歸結於真定作為邊境最重要的城池之一,代表的戰略意義和政治意義實在太大,在過去的百餘年間,這座城池都是直麵遼人的,而在被遼人攻陷後,許多人都悲觀地覺得河北已經喪失了抵抗之力,但如今真定卻失而複得,怎麼能不讓所有人都覺得欣喜若狂?
與之相對的,關於真定戰場的零碎信息也逐漸傳開,其中自然有官府為了穩定人力而作出的推波助瀾,那個到了河北就整頓地方奔赴前線穩定局勢的河北道經略使,那些在真定一戰中表現出彩的邊境將領,以及實打實作為主帥打了這一戰的李易,都逐漸變成了河北家喻戶曉的人物。
但他們並沒有就此止住腳步,在打下真定以後,經過短暫的休整,三萬大軍出真定北上,開始逐步收複真定以北的地域,而且捷報頻傳,幾乎每一天都能聽說又有哪一片地方重新變成大魏的疆土。
而除了依舊在持續的戰爭,其他的變化也很多。
首當其衝的便是滯留在臨漳一線的流民們開始在地方官府的安排下逐漸北歸,當然,對於要重新回到曾被遼人馬蹄踐踏的地方,大多數人都是很抗拒的,但在地方官府不遺餘力的宣傳下,他們逐漸知道了那裡的遼人已經被打跑,並且河北道經略使大人要給他們分田地,未來的三年還不用交稅...
退一步講,如果不回去,還能去哪兒呢?
無數的流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和南逃時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地方官府都在官道旁設立了各種各樣的設施,確保流民不會在路上凍死餓死。
換作以往,這正是大貪一筆的好時候,賬隻要做得漂亮,到底喂飽了多少流民提供了多少衣服誰知道?可現在這些地方官員卻異常的老實,實在是因為之前被那位靖北伯殺怕了,而且他們並不確定自己的身後有沒有錦衣衛盯著。
整個河北地界南端的流民就這樣沿著官道往北走,密密麻麻數不清有多少,而就在這一日,巨鹿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加入了官道北上的人潮。
負責駕車的是一男一女,年輕男子像是個書生,揮著鞭子的動作有些笨拙,時不時轉頭朝身邊的美麗女子說著什麼,在車架上閉目養神的女子顯然是懶得理他,連表情都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全當是耳邊有蒼蠅在嗡嗡作響。
大概是實在憋得慌,找不到人聊天的清明乾脆朝著車廂裡開口道:
“老爺子,您怎麼知道我們就在附近?”
“又不難猜。”
“不過老爺子,我還以為您要等大人親自來接才動身嘞。”
“都是老人了,哪兒有那麼大的架子,”盧何掀起車簾,“他說要把遼人趕跑,就真趕跑了,還說動了崔氏不遺餘力的支持,我要是繼續在家裡裝清高,你家大人覺得有我沒我都一樣,到時候豈不是都找不到台階下?”
清明哈哈一笑:“老爺子說話真有意思。”
被顧懷留在巨鹿時,清明還覺得這是個苦差事,河北還沒穩定下來,他和夏至這一對雌雄雙煞有那麼多事要去做,結果卻被派來守著個糟老頭子,實在是讓自己懷疑是不是在某個時候不知不覺惹惱了大人被穿了小鞋。
可當收複真定的消息傳過來時,那個每天除了教書就是午睡的大儒便站在門口轉了幾圈,朝著無人處喊了一聲走吧,就回屋去收拾行李了,把一直盯著這邊的錦衣衛諜子們嚇得不清,以為自己盯梢的本事居然退步到了這種程度。
因為知道大人對於這位老人的重視,所以清明和夏至選擇了親手趕馬車送老人去真定,明裡暗裡還有數十諜子相隨,可這麼一接觸,清明才發現這位前尚書、現大儒實在是很風趣也很幽默的人,明明沒什麼大儒做派,卻隻是說一兩句就能感受到老人的胸襟和學問。
他注意到盧何正看著那些扶老攜幼的流民隊伍沉默不語,便出聲問道:“老爺子怎麼了?想啥呢。”
盧何撫了撫胡須,隻說了四個字:“功莫大焉。”
“怎麼還打上啞謎了?”
盧何沒有細說,突然問道:“你覺得你家大人是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