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城內剩下的兵力,大概還有一萬九。”
河間城內,重新穿上鎧甲的蕭弘看著眼前的沙盤,平靜地說道:“當然,外圍肯定還有散落的騎兵或者步卒,但已經沒有時間等下去了,再晚兩天,魏人的包圍圈就要徹底形成,到時候連能不能撤退都是個問題。”
眼前這一幕很熟悉,是遼人的升帳議事,幾個還活下來、無法威脅他地位的將領在聽著他的話語,一切就好像從前一樣那奔襲京城的一戰以前。
某些失去了的東西再次回到了蕭弘的身體裡,然而他的神情看起來是那麼的沉穩和冷靜,讓幾個惶恐不安的將領都感覺心安了一些。
不是誰都有勇氣在這個時候接過這重任的,畢竟走錯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之前或許還有,但在魏人逐漸北上,勢如破竹地收複一座又一座城池,攻破一個又一個軍鎮,將那些帶兵散落各地的將領殺得差不多以後,就隻剩下一個蕭弘了。
他是打過敗仗,但到了眼下,大家都會選擇性地忽略這一點。
聽見要徹底放棄那些散落各處,被魏人圍殺的士卒,幾個將領的神色都變了變,有將領抱著最後的一絲僥幸問道:
“真的要撤退嗎?”
蕭弘輕笑一聲,看著他:“三萬騎兵,四萬步卒,到了黃河邊上,隻有不到兩萬活著回來,花了半年時間打下來的地方,隻用了幾天就被魏人占了回去,四萬個剛剛打了勝仗的魏人在城外虎視眈眈,是什麼讓你覺得,還能一戰?”
“可...”
很明顯將領還是想提起遼人的驕傲,提起之前魏人的不堪一擊,但這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因為到了如今,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南邊的魏人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蕭弘輕聲說道:“魏人比我們擅長攻城,全線南侵,後方已經沒了什麼兵力,在座的都通軍事,想要等到大軍來援,起碼也要撐兩個月,你們是覺得魏人的火炮不夠多,還是覺得自己能以一敵萬?城內甚至連青壯都沒多少!之前殺得那麼爽,魏人真攻城了,到時候是你去運金汁投石,還是我?或者是他?”
他手裡的長鞭指過一個個將領,被指到的都臉色蒼白地低下頭,他們當然知道蕭弘說的有道理,然而今天還能有這麼一場軍議,說白了就是不甘心罷了。
見眾人都老老實實,蕭弘輕輕歎了口氣,他負手看著沙盤,說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趁著魏人合圍之前,帶著全軍以及糧草往北退,束城雖然已經被攻下,但雄州還在我們手裡,後麵就是遼國國境,隻要能趕到那兒,守住邊境,讓魏人不能趁勢攻入遼土,便已經是功莫大焉。”
幾個將領對視一眼,見蕭平如此鎮靜和自信,心中也生出些希望,心道一場敗仗果然沒有摧毀眼前這位當初被譽為百年一出的天才將領,而且敗仗有什麼,滅過一過的耶律大將軍不也打了敗仗麼?
可當他們看見沙盤上河間與雄州之間那漫長的距離,又不由感到一陣絕望。
魏人真的會給他們這個突圍的機會麼?這近兩萬人還有多少能回到大遼?
見他們意誌消沉,已經被之前的敗仗以及接連的打擊削去了精氣神,蕭弘溫和地出聲寬慰道:“魏人有句話說得好,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一敗雖然傷筋動骨,但魏人也無餘力攻入大遼,隻要我們能守住邊境,再過一兩年,仍然可以卷土重來,到時候再一雪前恥。”
他站直身子,喝道:“傳令!全軍埋鍋造飯,帶好乾糧,喂足馬匹,今夜出城突圍!”
......
束城外的緒口鋪,是一個不怎麼起眼的關隘,這裡處於河間的北方,是遼人南侵時大軍經過的通道,同時也是他們想要回去的幾條路之一。
昨日過了正午,陳平便帶兵來了這裡,雖然兵力不多,但這種串聯起來的包圍圈已經足以把城內剩下的遼人圍死了,像他這樣越過河間來到北邊布置的將領還有很多,包圍圈也幾乎徹底成型,而眼下要做的,就是慢慢收縮,直至徹底攻下河間城。
換做往日,麵對這種局勢陳平其實不會想太多,老老實實地按照軍令行事就好,他是小卒出身,從跟著伯爺和李將軍轉戰蘇南起,這兩年一連串的仗打下來,也混到了正六品將軍,隻比李將軍低一點而這還是托了當初活捉白蓮教佛主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