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彆來,千萬彆來...”
蘭州城外的軍營裡,地方守將楊盛披著一身鎧甲,跟念咒似的喃喃自語,滿臉不安地在軍帳裡踱著步。
大概是覺得這樣還不夠,他揉搓著未著鎧甲的手腕,沉思片刻後乾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喪著臉虔誠道:
“老天爺,我楊盛這輩子沒乾過什麼虧心事,也算是積了德的,你開開眼吧!慶州渭州岷州去哪兒都成,讓他彆來蘭州就行!”
就這麼嚎了幾嗓子,軍帳的簾子猛地被人掀開,一個親衛跑了進來,喊道:“將軍,將軍!靖北侯行轅中途轉向,離蘭州就剩五十裡路了!額,將軍您這是...”
“什麼?!”楊盛從地上跳起來,一把扯住親衛,“真來了?”
“真來了!”親衛吞了口唾沫,見自家將軍一臉的絕望與灰敗,他又開口道:“不過將軍,靖北侯要來就來唄,咱們又不怕查,來了又能怎麼?”
“你懂個屁!”楊盛斥道:“靖北侯奉命巡查邊防,可他真就是奔著巡查來的麼?你也不想想,他自從打了京城那一戰後,到了哪兒能安生?”
彷佛是被勾出了心底的恐懼,楊盛又在軍帳裡踱起步來:
“他到了臨漳,整個河北南端的官吏都被他犁了一遍,你知不知道那一次死了多少人?跟他娘的殺豬似的,老子這輩子都沒想到有一天能看到這種場麵;你再看他到了真定,到了皋城,到了河間,哪一次不搞點大動作?我就納了邪悶了,他怎麼跟災星似的走到哪兒哪兒出事?他來了蘭州,你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親衛吃吃開口:“可那幾次都打贏了啊...”
“是打贏了,可他手底下就沒死人?老子守蘭州守了十幾年,趁著太平好不容易才攢下這麼點家底...”
楊盛哭喪著臉,一屁股坐在幾案上:“完了,全完了...”
見自家將軍實在是傷心到了極點,彷佛已經被榨乾,親衛撓了撓頭,試探著問道:“那咱們還迎不迎了?要不遣人過去告訴靖北侯爺,說將軍您現在不在蘭州?萬一靖北侯爺轉向去了渭州慶州,十天半月的也來不了吧?要是拖久一點,說不定就忘了...”
楊盛抬頭看著他,就像在看一頭豬。
“你知不知道,在來之前,那位還衝進了國舅府,把國舅爺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地掰斷了?”楊盛說,“你覺得我楊盛的身份跟國舅爺比起來怎麼樣?是不是要多掰幾根?可老子就十根,到時候不夠你來湊?”
他站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鎧甲,可卻不見什麼豪氣隻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窮苦氣息:“傳令,蘭州軍司的,偏將以上將領,有一個算一個,都彆想給老子跑,即刻來城前迎候靖北侯爺,誰要是敢耽誤了,不用侯爺治罪,老子先把他腦袋砍下來給侯爺當見麵禮!”
......
蘭州城,又叫金城,最早是漢武帝時期為了鞏固西北邊防而修築的軍事要塞,到了魏朝,又是帝國直麵西涼的前哨,一開始防西夏,後來防遼人,根本沒有安生過,所以軍事氣息極重,整座城池包括百姓士卒都透著股風沙洗禮的乾練。
時值仲夏,蘭州城外的黃河水量充沛,河麵寬闊,遠眺黃河滾滾東流,宛如一條巨龍蜿蜒於大地之上,氣勢磅礴,遠處的白塔山巍峨聳立,雲霧繚繞,而在山下,一條官道越過黃河,直插蘭州城處,兩側均是官田,如今已然夏稻連片,輕風拂過麥浪翻滾,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機。
城門處,陸陸續續從蘭州軍司各處趕到的將領,如今已經站成了一片,另一側是文官,隻是由於蘭州、渭州這樣的邊境多是軍管,所以官吏不多,權柄也不重,此刻一同來迎接行轅,倒像是站在城門湊數的。
並沒有驅趕進城出城的百姓,隻是派了士卒維持秩序的楊盛站在眾人之前,想儘量讓自己顯得鎮靜一些,可那下意識揉搓手腕的動作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