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前方的人有些奇怪,沒有穿官服,也未曾披甲,隻是一件簡單的青衫,有士卒走到顧懷馬前輕聲稟報,顧懷眼神一凝,神色放鬆了一些:
“是你殺了李修筠?”
“是,侯爺,”那青衫文士一拱手,不卑不亢,不喜不憂,“草民之前為李府一幕僚,但未曾想到李修筠竟以一己之力禍亂蜀地,草民潛伏許久,這才尋到機會將其擒殺,本想持其人頭開城投降,沒想到...”
顧懷點點頭,他知道如今大魏權貴家裡有幾個幕僚是很正常的事情,許多鬱鬱不得誌的讀書人都以此為出路,他也當然能猜到這青衫文士沒有那麼乾淨,但以一介平民身份誅滅罪魁禍首,讓官兵收複成都,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追究什麼。
“很好,本侯絕不會忘了你的大功,”顧懷讚賞一聲,又看向左右,“此乃義士啊,委身於賊,隻待今日,你起來吧。”
青衫文士道謝起身,退到一邊,顧懷又看了一眼剩下的那些官吏武將,神色就沒那麼好了,但他也沒有當場翻臉,隻是告誡眾人此時以安撫城內秩序為重,之前的事暫不追究,各自去做分內之事便是。
立刻便有幾人臉色微變,知道事後怕是逃不掉追責,但也有大部分人神情一鬆,因為顧懷如此表態,就證明了他不會大肆株連,一些迫不得已的牆頭草行為,他是可以眼睛裡容一些沙子的。
顧懷本來策馬欲走,但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可有人知道,蜀王府讚讀楊岢何在?”
大部分人麵麵相覷,紛紛搖頭,一旁的青衫文士反而開口道:“回稟侯爺,草民知道楊讚讀被拘押之處。”
“頭前帶路!”
一路穿街過巷,偶爾還能碰到兩個從路邊竄出來的潰兵,顧懷看著被戰火糟蹋成這樣的成都歎了一口氣,走在馬前引路的青衫文士似乎注意到了這一點,開口道:
“侯爺可是在憂慮戰後的安置一事?”
顧懷微微一笑,知道他存了什麼心思,但也不點破,隻是頷首道:“的確是有些頭疼。”
“侯爺眼光長遠,軍中許多將領此時怕是隻沉浸在攻下成都的喜悅裡,但卻看不到這一場大勝背後蜀地的危局,”青衫文士笑道,“草民不才,但畢竟是蜀地人,所以頗有些想法想要稟告侯爺...”
他的嗓音很沉穩,但也很有力量,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每每讓顧懷感到醍醐灌頂,顧懷來到蜀地後見過很多人,比如那位鄔縣令治理蠻族的想法手段就讓他眼前一亮,但跟眼前這青衫文士比起來,還是遠遠不如。
他的觀點都很高屋建瓴,人們常說在其位謀其政,但位置也很容易能影響一個人的眼光和格局,經略蜀地不比經略河北輕鬆,尤其是接連爆發這兩場大亂之後,如何讓蜀地安穩下來是一件需要站在極高出去統籌大局的事情。
但青衫文士的觀點都很成熟,甚至讓人覺得,是不是他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考慮這些。
這樣的人,居然隻是個幕僚麼?
顧懷看著他的背影,略微沉吟,揮手叫過一個親衛,讓他立刻去調查一番,如果眼前這青衫文士真沒什麼問題,以他如今表現出的能力,再加上擒殺李修筠的大功,倒也不是不能在戰後重用一番。
甚至,被他這個北境之主,挖去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