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要死了。
這不是什麼好消息,蜀地剛剛才有穩定的跡象,這個時候蜀王趙彥病亡,難免會讓人心更加浮動。
雖然這半年來他一直在青羊宮養病,但蜀王府的名頭在蜀地實在太重了,最為關鍵的是,這意味著顧懷暫時沒辦法離開蜀地,因為除了他和蜀王趙彥眼下蜀地實在找不出其他能坐鎮的人來。
說句實話,雖然覺得蜀王府的教育多少存在一些問題,但顧懷對趙彥沒什麼惡感,相反當初在青羊宮見的那一麵,他還給自己指出了一條能最快穩定蜀地的道路,正是因為他的提醒,才有了顧懷後來的主動出成都平都掌蠻,握著三萬兵力給了趙沐最後一擊。
也算是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既然蜀王讓人送信下青羊宮,想要見他一麵,於情於理都還是該去一趟的。
暫時放下了政務軍務,顧懷帶著幾個親衛再次走上了青羊宮,和上次不同,趙彥並沒有在那顆樹下打坐,而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看來他上次確實是靠藥石,才能硬撐著和顧懷說完那一番話。
趙瑾和趙裕守在床榻邊,已經哭成了淚人,一旁蜀王府的史官站在陰影裡,已經提起了筆,所有的人都意識到,隨著顧懷走進這件屋子,蜀王殿下的最後一口氣也快散了,這幅場景,實在太像托孤。
可眼下蜀地也隻能指望顧懷了,除了他,還有誰能鎮得住這個場麵,而且自己不生起些割據的念頭呢?
麵頰帶著死氣,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的趙彥強撐著睜開眼,當看見那個隻見過一麵的年輕人站在床前時,他提起些力氣:
“你們都出去,本王要和靖北侯說一些話。”
趙瑾和趙裕都是很孝順的人,哪怕痛不欲生,也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門,史官收起了筆,朝著顧懷微微行禮後退下,他清楚這是王爺想要說一些不記在史書和起居注上的話,如果換做幾百年前的史官,可能還會脖子一擰據實直書,可到了這個年頭,就實在沒必要了。
“坐。”趙彥朝著床邊的椅子微微示意。
顧懷依言坐下,安靜地等待著趙彥積蓄好開口的力氣,其實他多少能猜到趙彥想說些什麼,無非便是將眼下的蜀地托付給他一類的事情,可就算趙彥不說,他也會去做,所以這個場麵算是白擺了。
然而趙彥的下一句話就讓他感覺自己錯了:
“在你來蜀地之前,如今的陛下,曾經給本王送來一封密信。”
“他說了什麼?”
“他讓我多看看你,同時也在信裡提到了一些,讓我這個皇叔感覺非常憤怒和不解的事情,”趙彥的胸膛緩慢起伏,“蜀王一脈,對朝廷都很忠誠,無論中原那邊局勢再怎麼壞,起碼到我這裡,蜀王府都沒有想過據蜀地而自治,所以當陛下在信裡問我,宗室的近支之中,有沒有人能擔起大任時,我曾以為那是登基不久的天子的一種試探和警告。”
顧懷的呼吸停頓了一瞬間。
“我與陛下接觸不多,很多年前藩王進京朝賀時,才遠遠地看過一眼,當京城裡那些風波傳過來後,我便想要了解如今的陛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然後很欣慰地發現,他可以成為一個明君。”
顧懷嗓音微啞:“殿下到底想說什麼?”
“然而冥冥之中,是有國運這個東西的,”蜀王輕聲道,“你是個讀書人,想必讀過不少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