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話,倭國舉國來犯,我頭疼了很多天,也沒想到什麼能穩妥把他們趕回去的法子,你說有三策,實在是讓我有些想信又不敢信。”
破舊的老宅裡比起外麵似乎更冷,顧懷坐到灶頭前,毫無架子地伸手烤著火,徐縉也在一旁坐下,這一幕倒不像是什麼對幕僚謀士的考校,反而像是兩個好友一起消磨冬日時光。
顧懷繼續說道:“就憑你對江南農桑代耕前景的推想,我能確定你對政事是有心得的,可你畢竟沒打過仗,說這樣的話口氣似乎有些太大了點。”
徐縉往灶膛裡添了些柴:“我讀過些兵書。”
“真要是讀過些兵書就能打勝仗,那朝堂裡那些將軍都該退休回家種田,”顧懷笑了笑,“也許這世上確實有讀兵書便能在腦海裡推想出戰場的天才,但我實在不確定你是不是。”
他來之前對這個讀書人有一些了解,詩書畫都很出色,寫得一手好字,人物畫在江南一騎絕塵,詩詞不算太出彩,但也能甩大部分士子幾條街如果說這樣的人還懂兵法,而且不是紙上談兵,那真是個怪事。
顧懷這兩年打了不少大仗,從江南到河北到西北到西南,打過白蓮教打過遼人打過蠻人,作為一個將領的基本功是越來越紮實了,可也不敢說自己有多懂兵法,他在邊界喝了這麼久的風,看了那麼多的死人,千辛萬苦才有所領悟,徐縉天天坐在家裡,也沒有打過仗,光憑基本兵書就說自己能搞出來平倭三策,實在是讓人聽著有些想笑。
然而徐縉卻很認真:“所謂兵法,不過形勢二字,自古排兵布陣,都逃不出這個範圍,野戰、攻城、設伏便是形,兵力多寡、優劣,士氣高低、軍心漲落便是勢,隻要了解得足夠多,戰場不過也就隻是一座沙盤而已。”
顧懷品了品,點了點頭:“你見過倭寇?”
“沒有見過。”
“出過海?”
“遊學時乘過海船。”
“沿海的兵力散布,倭寇的來襲方向,雙方戰力對比,作戰特點,你知道?”
“不知道,”徐縉坦然道,“但我識人心。”
顧懷眉頭微皺:“什麼意思?”
“這便是我要交給侯爺的三策,”徐縉認真道,“經前些時日侯爺的親衛的告知,還有民間的傳言,我大致知道了這次此次倭國舉國來犯的形勢,依我看,侯爺此時所做的,重組海軍,建造海船,試圖阻敵於海上,決戰於國境之外,乃是最下策。”
“為什麼?”顧懷拿起乾枯的樹枝撥弄著火光,並沒有因為徐縉毫不掩飾地否決了自己的戰略而生怒,隻是淡淡問道。
“因為這會遺患無窮,”徐縉說,“決戰於國境之外,固然能使萬千百姓免受荼毒,但要在茫茫大海上一戰鼎定優勢,太不現實,侯爺需要贏無數次,才能徹底將倭國的國運打崩,而一旦輸上一場,倭國就真的要舉國為寇了,從此大魏不止隻有北邊的威脅,連江南都會永無寧日。”
顧懷沉默許久:“那中策呢?”
“固守,死守,散布兵力於沿海,不求儘殲倭人於魏境,隻求沿海防線不被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