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的身份在倭國還真是意外的好用。
隻是從今天開始,他就不會再來佛寺了,既然已經見到了那個女人,自然也就不用再扮和尚,如果不是該做的事情還沒做完,其實他現在就可以選擇回去大魏。
人心裡的刺是最難拔的,有了今日一番對話,從今以後源義滿大概就要家宅不寧了,隻是這樣還不夠,因為那個女人固然聰明,但做事太猶豫,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有想要垂簾聽政的野心,卻又沒有相應的決心與魄力,徐縉閉目推演片刻,還是覺得如果沒有自己乾預,繼位的多半是那位不招源義滿喜歡的長子。
他對那個女人和那個好掌控的小孩子很滿意,事實上如果他真的打算像自己說的那樣做,扶持一個親近大魏的倭國之主,那麼源本義就是最好的選擇。
可他不是,他知道靖北侯的心思,他也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們都不想看到隔著一片海有一個統一的倭國,所謂的與大魏通好,成為大魏的朋友,甚至是向大魏稱臣,有什麼意義?
永遠是多遠?這樣的保證能值多少錢?
政客的承諾,比浪子的海誓山盟還不靠譜,徐縉甚至能想象到,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幫她兒子奪位成功,一定會繼續貫徹源義滿的政策,繼續襲擾大魏沿海,因為這是最好的解決內部矛盾的法子,可以讓她們娘兩的位置坐得更穩。
可是他從一開始沒想過要相信這些。
沿著長街,冒著雪花走了段路的徐縉又來到了那個澡堂,他走進去,在暗室裡換下了僧服,從袖子裡拿出了一份名冊。
那是女人給她的,是倭國裡真正站在了源本義這一邊,而不是附和源義滿心意的大名們,徐縉借著燭光一一看過那些名字,腦海裡的那個計劃漸趨完整。
以魏國在倭國潛伏的力量,很多事都沒能力做,或者說倭國的政治格局,遠不是千裡之外的魏國能影響到的,還好徐縉一開始就沒打算動用那些遠渡重洋來到倭國的諜子們,他覺得真正的說客需要的隻有一張嘴,就可以讓心中產生了芥蒂的人們互相廝殺。
而眼下破局的最好方法,就在這些女人給他的名單裡。
看起來那個女人還沒有狠到能對自己兒子的兄長下殺手,或者說是忌憚於被源義滿發現,但沒關係,很多事她不想做,徐縉可以幫她做。
沒有人能觀察到坐在暗室裡的徐縉,但此刻的他真的很像個反派。
事實上顧懷在把他帶回錢塘後,曾經和李明珠聊起過一段話。
“這世上有很多臣子,但從做事的風格,大體就可以把他們分為幾類。”
“比如張懷仁,還有我的老師盧何那樣的人,便是能臣,他們的能力會隨著身上的擔子而變化,如果是把一國扛在肩上,他們就會是延續王朝的應命之人。”
“而像我義父楊溥那樣,應該叫做權臣,因為老頭子做事的核心邏輯就是權力,他的野心很大,權力欲很高,但他從來不掩飾這一點,而且他爬上高位之後,是真的做事,收點賄賂潤筆之類的雖然有傷私德,卻也不是什麼大事,一個王朝想要鼎盛,也絕對不能少這樣的人。”
“而徐縉,”顧懷猶豫了很久,才對李明珠說,“他是個亂臣。”
“亂臣?”
“唯恐天下不亂,唯恐人心漸安,明明是個讀書人,做起事來卻會不擇手段,他不在意名聲,不在意私德,隻要能達成目的,過程對他而言不重要,在他內心偏向我選擇以沿海無數百姓的命去換一個攻取掠奪倭國本土的機會時我就發現,如果沒有我壓著,真不知道他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而最可怕的,這份能力,他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