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軒搖頭:“顧懷,你不要覺得我是臨到死了所以想瘋一把,我會做這樣的決定,就是因為那些選擇,都是殊途同歸,隻要你不丟掉一切跑回山裡當野人,事情總會走到那一步。”
他輕聲道:“除非能保證坐在龍椅上的永遠是個年少天子,不然我死以後,你注定要和朝廷決裂,當然,隻要你能看著整個大魏淪陷在遼人的馬蹄下,你就可以遠走高飛,我不攔你。”
顧懷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宗廟裡太過昏暗,他總覺得趙軒臉上的死氣越發重了些。
“趙軒你大爺,”他說,“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逼著外人搶自己家產的事情?老子這次是真的開眼了。”
......
祭祀宗廟的儀式結束後,顧懷走出了宮城。
他知道趙軒這麼做,就是想帶他去大魏的宗廟,見一見那些列祖列宗,當著他們靈牌的麵,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做了決定。
這番對話也再次把一些血淋淋的事實擺在了顧懷眼前。
是的,讓年少宗室繼位,楊溥攝政,他在河北和遼人死磕,看起來的確是個行得通的法子,但問題就在於,龍椅上的那位天子不能長大。
當然,顧懷如果能徹底掌握北境、西北、西南、江南,就算新的天子長大有了其他心思,他也不會在意,但那樣做了和篡位又有什麼區彆?
想要做完那些事,就沒得選。
顧懷心事重重地走進了錦衣衛的官署。
比起顧懷第一次來,錦衣衛的大門似乎沒什麼改變,依然是那條陰風陣陣的葫蘆巷子,依然隻有兩個諜子站在門外按著繡春刀站崗,隻是這個衙門終究是和當初的秘諜司不一樣了。
天子最信任的秘密衙門,無數貪官汙吏的噩夢,上到朝廷下到民間無所不查,昭獄儼然代替刑部天牢成了所有人最恐懼的地方,南鎮番子成千上萬,遍布整個大魏,北鎮內部緝查,那些老番子身上的血腥味據說可以把人熏暈過去...
這大概算是趙軒皇帝生涯上最大的汙點了,大搞特務政治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是奪位登基,朝中的暗流隨時可能反噬,再其次他清楚大魏的這些官兒們,腦袋上沒把刀懸著,大魏遲早被這幫蛀蟲給蛀空。
萬幸的是,一手創立錦衣衛的顧懷很早就定下了基調,後來繼任的指揮使蕭平也堅定不移地執行著內部的監察,總算是沒讓錦衣衛成為人人談之色變的恐怖衙門,而且蕭平這個在京城已經成為大人物的指揮使平日裡從來不出那間小院,更沒有像顧懷記憶裡那些奸臣權臣一樣搞風搞雨。
如同顧懷當初見到他時下的結論一樣,這是個聰明人。
“王爺!”守在門口的兩個錦衣衛估計是早得了吩咐,一見到顧懷立馬站直了行禮,顧懷點頭走了進去,不多時便來到了那間小院。
蕭平坐在石桌邊,桌上的茶還沒冷。
“王爺。”他站起身。
“三件事,”顧懷坐下,開門見山,“第一件,錦衣衛在江南設分司,之前信上我提到過的那些方麵,你親自盯著。”
“是。”
“第二件事,立刻派你信得過的人去河北,把齊王查乾淨,他和哪些朝廷官員有過聯係,哪些錦衣衛變節替他打起了掩護,我要一份一個不落的名單。”
“是。”
“第三件事...”顧懷沉默片刻,轉動著茶杯,但目光很快就冷了下來,“監察京城官員的力度再翻上一倍,如果陛下駕崩,我不想出現任何意外,必要時候,先斬後奏,你懂麼?”
明明是會讓任何聽到的人大驚失色的話,蕭平的神情卻沒有出現一點波動,隻是平靜點頭:“下官明白。”
顧懷喝了口茶,長出了一口氣。
整個大魏,能指揮得動錦衣衛的,除了趙軒就是他,眼下京城暗流湧動,是時候動用錦衣衛這把刀了。
他放鬆了些,問道:“西夏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回王爺,一切安好,”蕭平開口道,“自從西夏國宰相夏則來京遞交國書後,西夏成為附屬國的過程並沒什麼波折,眼下西北也隻爆發過幾場極小的戰事,遼人沒有出動大軍,所以大魏的駐軍並沒出動,遼人也被西夏人打了回去;錦衣衛在西夏的活動很順利,應該是那位宰相夏則有意縱容。”
“嗯,”顧懷點頭,“有沒有關於莫莫的消息?”
蕭平頓了頓:“有,但是不多,幾乎是些小事,之前已經在寫在給王爺的信上了。”
顧懷有些失望,不過錦衣衛都查不到,至少證明西夏對於莫莫保護得還是很到位的,也就隻能打聽到些按時上朝,努力學習,巡視民間之類的消息。
他搖搖頭,示意蕭平坐下,又聊了些關於江南那邊的事情,他才站起身,在蕭平的恭送裡,走出了小院。
明明是生機勃勃的春天,怎麼一股多事之秋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