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過了很多天,那支迎接他入京的隊伍終於到了齊王府外,他走出那架馬車,有人替他換上明黃色的新衣服,有人跪在他麵前恭敬地磕頭,可他注意到了,那些曾和自己父王有過交集的麵孔,一張也沒有再出現,而他要去的京城,那個靖北王也在那裡。
年僅七歲的年幼天子趙吉意識到,自己最後的結局可能跟父王差不太多。
所以從離開齊王府開始,他與旁人同食同行,連睡覺也要讓兩個老太監站在床邊守著,為了防止身邊人是那位靖北王安插的奸細,他每晚睡那一輛馬車都不會讓旁人知曉。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但直到他看到掀起車簾的那隻手,看到那個走入車廂的年輕藩王,才明白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在真正的權力和威勢麵前太過可笑。
禁軍放行,宦官甚至不敢通報,自己的殺父仇人就那樣明晃晃地走進來,坐在了自己對麵。
“你好像很緊張,”顧懷平靜地說,“我有那麼可怕麼?”
年幼天子怔了怔,猛地搖起頭。
“按理說我應該行臣禮,但是考慮到你還沒有正式登基,所以也就不給你增添壓力了,”顧懷說,“雖然我們沒有見過,但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趙吉點了點頭,隨即怯怯地問道:“你是來殺我的麼?”
顧懷頓了頓,失笑道:“為什麼會這麼問?”
趙吉沒有回答,依舊隻是畏懼地低著頭。
顧懷的笑容逐漸斂去,他坦然道:“你是大魏的天子,沒有人敢殺你,我之所以來,是想教你一些東西。”
他說:“我會派人去京城送信,政務歸於內閣,太後代為監國,一個沒有見過民間疾苦,沒有看過死人戰場的皇帝,在那個位置上會坐得很不安穩,所以我要帶你走一趟北境,無論你能學到多少,學得快不快,過一段時間,你就能回京了。”
趙吉喃喃道:“我不想去...”
“這不是一道選擇題,”顧懷說,“我和先帝是兄弟,和你的父親雖然有些恩怨,但都已經過去了,先帝駕崩前命我為帝師,京城裡那些人現在怕我怕得要死,這件事上,沒有人能阻攔。”
車廂裡的空氣有些凝滯,趙吉雖然年幼,但他也清楚,當顧懷說完這些話後,去不去更北的地方,已經不是他能選擇的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仰起臉,膝行著坐得離顧懷更近了些:“那麼,我該叫您叔父,或者先生了。”
這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顧懷看著他的臉,這般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