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是被馬車顛醒的。
她睜開眼愣了幾息,旋即反應過來,有人要殺她。
何人有如此本事,竟敢對大齊的永慶公主下手?
來不及細究其中緣由,幸好現在載著她的馬車仍是自己的。雲昭摸索出藏在軟枕後的響箭,隨後攀住車窗,勉力起身。
剛站起片刻,她便感一陣頭暈目眩,腿上亦發虛軟,險些跪了下去。雲昭咬牙,明白這是蒙汗藥的藥勁還未過的緣故。
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更糟的還不隻是這一點。
馬車以極不尋常的速度向前疾馳,快得似是下一瞬就會掀翻,車簾被迎麵的風吹開,勁風獵獵吹入,此時的春風如刀,割得她麵頰生疼。
雲昭蒼白著臉,額間冷汗涔涔,看那被吹開的車簾外,馬車正在崎嶇山道上飛馳,而前方便是一個大彎。
以當下速度,馬車定會被甩下山崖。
跳車摔殘還是掉下山崖摔死,這顯然是一個很好做的選擇題。
她攥緊了響箭,容不得再多猶豫,便向車簾外撲去。
預想中的疼痛未曾出現,反是有一股霸道力道挽過她腰身,將她向上帶去。
雲昭一驚,隻覺是要殺她的人還留了後手,派了殺手跟隨。於是立刻拔下發簪,回肩向後刺去。
如她這般嬌弱的貴女,根本不應有如此快的反應,可雲昭刺得果決狠辣,不免讓那男子愣了一息。
這片刻愣神,發簪已要刺到心口,他扭身讓開,險之又險避過。
一擊不成,雲昭再度刺來,仍是一樣的路數。這回來人有了預料,抬掌劈向她手腕,震得她腕間一陣酸麻,發簪脫手落地。
那人順勢捏緊她手腕,桎梏淩厲,倒與他溫和聲音甚不匹配:
“娘子莫怕,我是一過路人,見馬車失控來救你的。”
他話音剛落,前方便傳來一聲淒厲馬嘶。雲昭下意識回頭望去,見那馬車已疾馳至彎處,失控的馬兒來不及減速,直直墜下山崖。
這聲嘶叫顯然也驚動了他胯下的馬,加上他本就要讓它停下,於是馬兒仰起前蹄,長嘶了一聲。
兩人紛紛從馬背上滾落,那人有心護住雲昭,一時顧不上男女大防,隻攬緊她腰肢,硬生生給雲昭做了人肉軟墊。
兩人落地後不久,自山崖處傳來一聲幽幽的轟然。
雲昭呼吸微窒,隻覺冷汗浸透後背。
她與這陌生公子交手不過瞬息,若再晚些跳車,恐怕……恐怕自己已死無葬身之地。
有著那人墊背,雲昭倒沒受什麼傷,與他拉開距離後便勉強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她捂著心口低咳一陣,悠悠想起身後人還算她的救命恩人。
不過這恩人,怎的現在沒了聲息?
雲昭回過頭,卻見那公子已經站了起來,正低著頭整理衣衫。
方才事態緊急,雙方都不曾看清對方模樣,現在卻能仔細端詳。
飛揚清秀的長眉,溫柔多情的漆眸,花瓣似的唇,似有春雨墨山化在他眉眼間。
好看。
雲昭如此想道,又覺得此人甚是眼熟,像是從前見過一般。
許是感受到她目光,江聿風抬眼望來,見自己救下的貴女此時青絲淩亂,仰頭看他時,美目中迷惘又警惕,幾多柔弱無助。
江聿風目光閃動,不由怔了怔。
奇怪……這貴女與他的心上人好生相似。
可他的心上人,分明早已亡故。
死去的心上人,是一輪高懸的血色圓月,才能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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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等人在響箭發出後姍姍來遲。
自然,這響箭也是江聿風幫忙放的。
親眼見著數十名勁裝侍衛向不遠處的貴女下跪請罪,又有幾名侍女圍上前替她重新梳妝,戴上幕籬,江聿風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無論侍衛侍女,皆是惶恐模樣,似乎他們的生死,儘數捏在那年輕女郎手中。
無論這女郎是一府小姐還是夫人,都不可能同時掌握內宅外院的生殺大權。
除非,她便是主人。
這天底下,能成為一府之主的女子,隻有……
公主。
那女郎,當是今上最寵愛的永慶公主。
救了太過尊貴的人……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一國公主出現在無人的失控馬車上險些喪命,這顯然涉及到了皇室秘辛,並非他這等人可以窺探的。
果然,片刻後,那些侍衛侍女簇擁著雲昭就要離開,而一位似乎是侍衛統領的人向他走來,遞給他一張腰牌,要其在入京後及時往府上取謝禮,並隱隱威脅,莫將今日之事宣揚出去。
江聿風心中苦笑,想這當是封口費了。
他不是不願收,隻是有一件事,若不確認,總覺得心下難安。
這該是江聿風此生為數不多的冒險。
“殿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