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風仍是不疾不徐的:“時辰尚早,殿下再歇一會兒吧,在下先行告退。”
雲昭並未看他,烏發掩住她半邊麵容,亦擋住了江聿風看去的視線。
後者腳步輕輕,離開了寢屋。
雲昭麵上不在意,卻是伸長耳朵,努力聽著他的腳步聲。卻聽那聲音窸窸窣窣地遠了,最後傳來一聲房門關起的輕響。
他真的走了。
雲昭心頭夾雜著怒火與失落,她難以說清心頭其中失落是什麼,她明明並不想讓他答應自己,可當他拒絕時,她還是無端悵然。
然而他這樣毫不留情地戳穿……又讓她覺得自己在他麵前無遮無擋,仿佛不著寸縷般,令她羞愧不已。
雲昭曲起雙腿,輕輕抱住了雙膝,將臉埋入臂彎中。
她惱恨江聿風的不留情麵,更惱恨他的敏銳。
他怎麼就那麼聰明!
若他貪戀權名一些,遲鈍一些,就好了。
不…那也不成,若是那樣,她又怎麼可能看上他。
除非她眼瞎。
雲昭閉一閉眼,再睜眼時,睫羽上掛了細小的水珠,仿佛晨露般。
平複了一番心頭翻湧的情緒,雲昭勉強冷靜下來。
她心情不虞,是因為皇帝的動搖。自然,皇帝也是為了她考慮,她如果有了駙馬,日後新帝登基,她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他上一次動搖,便是在發現她的病再也無法醫治時。
他一點點收回了對雲昭的期望,轉而投向其他皇子,那道聖旨……再也沒有發出。
雲昭並不怨皇帝的選擇,他是她的父親,更是大齊的皇帝,他自然要為這江山社稷考量。可他如此……她又怎會不寒心。
她並不相信在當時情況下,一貫謹慎的薛貴妃會冒如此風險非要來害她。
更何況,怎的就如此巧合……在那之後,正好查出薛節度使擁兵自重?
蹊蹺之處太多,顯然皇帝並非一無所覺。但他為了大局,還是選擇就此放過此事。
她自然不甘心從此碌碌,但靖王與睿王又怎可能放任她再起,沒少暗中使絆子。她勢單力薄,應付起來並不容易。
先前光是處理那些被安插在府中的眼睛,就險些搭上了她的命。
如今還能為她所用的朝臣……都是從前公主府的幕僚。
可人太少了……她需要拉攏新的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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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聿風悄悄回到何府,無人察覺。
除了鬆山。
他生怕江聿風偷溜出府被發現,提心吊膽了一整夜。如今見江聿風全須全尾地回來,總算放了心。
“郎君,到底出了什麼事,值得大半夜跑這一趟?”
江聿風一默,隨後淡淡:“去了卻一樁舊事。”
舊事?
郎君有什麼舊事,是在洛京城內的?
電光火石間,鬆山便想到了那位傲慢的公主。
他大驚:“郎君,你不會……”
江聿風抬抬眼,失笑:“想什麼呢。”
“沒什麼,我就是與她談了談,你放寬心。”
鬆山擔憂:“郎君,你入京不易,可千萬莫被舊事牽絆啊。”
江聿風垂眼,想起事發那年,他被緊急召回嶺南,府中一片狼藉,母親早已哭暈過去,家仆逃走了大半,留下的隻有幾位忠心老仆。
那時的江聿風還是太小,無力撐起處在風雨飄搖中的侯府。若他的兩位哥哥不曾早夭,那母親……說不定也不會鬱鬱而終。
他收回思緒,低聲:
“那都是過去之事了。”
“我與她,不會再有乾係。”
鬆山看江聿風說得果決,便也沒再多嘴。
然他心底是不甚相信的。
縱使他跟隨郎君的時間不算很長,可他也知道郎君有多在乎那位心上人,如今,又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了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