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距離洞庭湖不遠,深夜到長市火車站中轉,於次日清晨就到了。
曆史上範仲淹寫《嶽陽樓記》時是九月十五,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秋空明淨,李恒四人運道不錯,也遇著了一眼萬裡的晴空。
“李恒,你和你編輯相約的是這家賓館嗎?”
尋找一通,李然指著右前方的國營賓館問。
“好像是這家。”
這年頭幾乎每個地方都有國營賓館,其實並不難找。
李恒幾人把介紹材料拿出來,急急辦理了入住手續。
就在他轉身要跟隨服務員上樓時,樓梯口下來兩人,其中一人麵容熟悉,不是編輯鄒平是誰?
“李老師!”
驟然碰見,鄒平臉上全是喜色,這形態怎麼形容呢,就好比流浪狗遇到了主人,找到了歸宿。
其實他也是被主編給嚇得。
李恒可是承載了他的金牌編輯夢啊,來之前廖主編說要他彆管的那句玩笑話,可給他敲響了一記警鐘,對這根大粗腿愈發珍惜。
“鄒編輯,早上好。”
鄒平趕忙介紹旁邊的廖主編,“這是我們《收獲》雜誌的廖主編,他聽說你在創作新的後,特意趕過來。”
“廖主編你好,歡迎來到湘南。由於三峽天氣不好,就多耽擱了一天,讓你們久等了。”
比約定的日子遲到一天,李恒態度誠懇,見麵就先解釋了緣由。
目的嘛,當然是讓乾等的人家心裡好受一些咯。
廖主編是一個稍微上了年歲的人。國字臉,天庭飽滿,往後梳著一絲不苟的大背頭,戴一副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鏡,胸口彆一支鋼筆,整個人顯得既嚴肅又儒雅。
“十二月你好,聽到你有新問世,我就迫不及待趕過來了,沒有事先通知你,還請勿怪。”
看他這般年輕,廖主編本想叫他名字,可那又顯得生疏,於是乾脆語氣和煦地稱呼他筆名。
李恒自是察覺到了這一點,笑說:“叫我小恒就好,我家裡長輩都是這麼叫我。”
“欸,你們吃過早餐了沒?”廖主編視線在其餘三人身上遊覽一圈,樂嗬嗬問。
“還沒,剛入住,趕了一夜火車全身有些油膩,想洗個澡再出門吃。”英語老師是非常愛乾淨的人,吃東西之前一定要把自身收拾清爽才有食欲,李恒這是投其所好。
“那你們先進房洗漱,我們在樓下等你們一起吃早餐。”廖主編把身子側到一邊,讓四人上樓。
“好。”
李恒點頭,把英語老師三人簡單介紹一下後,就抓緊時間上了樓。
此時賓館服務員看向李恒的眼鏡怪怪的,腦子裡一直在回響“李老師”、“收獲雜誌主編”、“創作新”和“十二月”等字眼。
想著想著,剛還有些公事公辦態度的服務員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熱情把李恒四人送到3樓房間後,像風一樣飛奔到了樓下,把剛才聽到的消息告訴經理。
經理聽完,一臉的懵逼和震驚,連忙給客廳沙發上等待的廖主編和鄒平送上茶水,隨後按耐不住地小心詢問:
“您是《收獲》雜誌的主編?”
廖主編聽了並不覺得意外,笑著頷首。
經理右手指指樓下,又忍不住問:“值得您親自跑一趟,樓上那位李老師是?”
廖主編覺得這是一個妙人,笑嗬嗬道:“就是你心裡的答案。”
“啊,真是啊!,真是寫出《活著》的大作家十二月啊!”得到確認,經理更加不淡定了,眼裡麵上全是激動之色。
想起李恒的低調作風,知道自己剛才把人家身份泄露了,廖主編頓時拜托道:“還請幫我們保密。”
“您放心,我們的工作人員嘴嚴的很,我這就去囑咐他。”
說辦就辦,經理回到櫃台,對剛剛的服務員說:“嘴巴嚴實點,對方看樣子不想暴露行蹤。”
“那我可以找十二月簽名嗎?我媽媽是他的讀者,很喜歡他的,老說《活著》有力量,讓她有活下去的勇氣。”服務員認真道。
經理沉思一番,拍拍他肩膀:“你心情我能理解。但現在不要去冒然打攪人家,我還想簽名呢,等人家要離開時再偷偷地行動吧。”
“好嘞,我聽您的。”服務員眼裡火熱,好想跑回家把李恒來洞庭湖的這一消息告訴身殘誌堅的媽媽。
樓上。
洗漱完的英語老師問:“《收獲》雜誌的主編怎麼也來了?”
李恒嘚瑟說:“我名氣大啊。”
英語老師冷笑一聲:“嗬嗬,確定不是不放心你的散文題材?”
李恒看著她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問:“老師,你摸摸良心講,你覺得我寫的差嗎?”
英語老師莫名不願意跟他對視,利落地甩甩長發,“一般般吧。”
“謔!隻是一般麼,我們可親可愛的老師日日夜夜守著我寫作,我還以為自己寫得非常好呢。”李恒嘀咕一句。
英語老師用指尖扶下眼睛,微笑著眯了眯眼,警告道:“好好寫你的書,彆想些有的沒的。”
李恒伸個懶腰:“我啥也沒想,老師你彆多想。”
英語老師忽地有些不耐煩,猛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個生冷的字眼:“滾!”
“哎,你這人嘛,特沒趣,每次聊天聊得好好的就罵人。”李恒吐槽。
聞言,英語老師隻是看著他笑,什麼也不解釋,那老師架子嘿,端得那叫一個高傲。
四人在走廊上彙合,下到一樓同廖主編和鄒平一起去外邊吃了早餐,並不豐盛,就是簡單地一碗粉。
嗦粉,貌似在湘南大地十分流行,走哪哪都有恰。
不過以李恒的經驗來看,除了長市的米粉一塌糊塗沒法進口外,其它地方的粉各具特色,還真不賴。
關於這一點上,他特彆不解,長市那些米粉店到底咋想的嘛,那麼爛的口味怎麼保留了那麼些年?嗐!這也算一個謎了。
早餐過後,廖主編和鄒平眼巴巴跟著進了李恒房間。
知道人家是為了什麼來?
李恒也不廢話,把門一關,就從包中掏出了手稿,擺到桌上:“都在這,暫時隻有6篇。”
望著6遝厚度不一的稿子,廖主編視線緩緩從第一遝移到最後一遝,沉靜半分鐘後,好多話臨到嘴邊都咽了回去,拿過第一遝,開始翻閱起來。
他拿的是第一篇,“道士塔”那一篇。
莫高窟大門外,有一條河,過河有一溜空地,高高低低建著幾座僧人圓寂塔。塔呈圓形,狀近葫蘆,外敷白色。從幾座坍弛的來看,塔心豎一木樁,四周以黃泥塑成,基座壘以青磚。曆來住持莫高窟的僧侶都不富裕,從這裡也可找見證明。夕陽西下,朔風凜冽,這個破落的塔群更顯得悲涼.
開篇第一段,廖主編就被優美的文字和腦子裡不自覺想象出的畫麵給吸引住了,連著再往後翻讀兩頁後,他心裡的所有質疑都煙消雲散。
等到第一篇看到一半時,廖主編的形態變了,神態也變了,從剛才的隨意變得慎重,原本攤開放在桌上的稿子無形中到了他手裡,用雙手捧著,目光溫柔地像看孩子一樣珍愛。
越看越慢,越看心越靜,越看越有回味,越看心頭越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