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蠟燭照亮了苔蘚斑駁的石牆,甲胄磕碰的叮咣聲穿過了陰暗潮濕的走廊。
這裡是三叉戟騎士團在雷鳴城的駐地,或者準確的說,是位於騎士團駐地下方的地牢。
和大墓地的小黑屋不同,這兒可沒有講鬼故事的骷髏,有的隻是最原汁原味的刑罰,以及深入靈魂的慘叫和哀嚎。
嚴格來講,騎士團作為領主的軍隊,在雷鳴城這樣的自治市是不具備執法權的。
不過,如果有領主的手令就不成問題了。
手持燭台的男人一直走到走廊的儘頭,在一扇鑲著鐵邊的木門前停下腳步,將目光投向了守在門旁的騎士扈從。
“梅爾呢?”
年輕的騎士扈從神情緊張立正站直,匆匆瞥了旁邊的木門一眼。
“……在裡麵。”
長著青苔的木門散發著陳腐的氣息,猶如通往地獄深處的後門。
聽著門背後隱隱傳來的求饒與慘嚎,男人微微皺眉,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隻是伸手握住了門把手。
伴隨著吱呀的一聲輕響,他推開陳腐的木門走了進去,撲麵而來的是濃濃的血腥味與刺鼻的脂肪腐爛氣息。
“邁爾斯?”
腰間掛著釘頭錘的武裝牧師站在審訊室的隔間外,向走進門內的騎士投去了意外的視線,似乎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
“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奉領主之命,我來這兒看看你們的工作進展。”
叫邁爾斯的男人環視周圍一眼,目光落在了審訊室緊閉的大門上。
有句話他沒有說。
當地市民對他們的行動頗有微詞,民怨之沸騰甚至已經到了領主不得不出麵回應的程度。
審訊室中正在忙碌著,隱約中他聽到了釘釘子的聲音,於是隨口問了句。
“梅爾在裡麵?”
“是的。”武裝牧師點了點頭,麵帶笑容的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名米蘭達的同夥……一開始他什麼也不肯承認,但他拙劣的演技沒能騙過梅爾騎士長的眼睛,最終我們還是把他的嘴給撬開了。”
邁爾斯點點頭,繼續問道。
“然後呢?這是你們抓到的第幾個同夥了。”
“第十一個,”武裝牧師一臉自豪地說道,“多虧了梅爾先生的推理,我們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十一個。”邁爾斯聞言卻沒露出高興的表情,反而輕輕皺眉,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什麼亡靈法師……居然會有這麼多同夥。”
通常來講,這麼多人團結在一名亡靈法師的周圍,這已經不是一般的犯罪團夥——
而是秘密宗教了。
將手中的燭台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他沒有進去打攪同事的工作,而是坐在了帶小窗的桌旁,伸手拉起了隔板。
就在他拉起隔板的一瞬間,濃濃的血腥味飄入了他的鼻尖。
雖然他也曾刑訊逼供過不少有罪之人,但眼前畫麵之慘烈還是讓他情不自禁的繃緊了臉。
隻見那坐在審訊椅上的男人,被帶血的白布罩著腦袋。
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根厚厚的繩索,數十枚鐵釘貫穿了他的肩膀、胳膊乃至膝蓋和腳踝,將他死死的釘在椅子上。
除了慘不忍睹這個詞之外,邁爾斯想不出來更貼切的形容。
在這家夥的身上竟找不出一片完整的皮膚,想必地獄魔都的拷問室也不過如此。
而為了防止犯人昏死過去,審訊室中還特彆配有一名見習武裝牧師,不定時的釋放治療術以及聖光魔法。
由於被白布遮住,邁爾斯看不見那犯人的臉。
不過他能夠明顯的看見,那個掛著見習騎士徽章的年輕小夥子,整張臉白的就像紙一樣,額前掛著豆大的汗,仿佛隨時都可能暈過去……可想而知他今天用了多少次聖光。
不過與此相對的是,梅爾騎士的臉上卻仍然是一絲不苟的表情。
他的十指在桌上交叉,專心致誌的眼神猶如火炬,仿佛任何邪惡在那雙眼睛的麵前都無所遁形。
那份堅毅固然令人敬佩。
但也不自覺的,讓邁爾斯的心中升起一絲淡淡的寒意。
快點結束吧。
他居然忍不住在心中為那位囚犯默默祈禱。
而這時候,梅爾騎士長清了清嗓子,揮手示意手持釘子和錘子的行刑人退下了。
“那麼,布萊肯先生……關於你的同夥,你想起來點什麼嗎?”
“我……”
那斷斷續續的聲音讓人聽不清楚是坦白還是懺悔。
梅爾騎士長示意站在旁邊的人將他頭上的白布扯下,同時誦念了呼喚聖光術的咒語。
沐浴在乳白色的聖潔光芒下,坐在審訊椅上的犯人恢複了一絲精神。
而隨著一口淤血從他的嘴裡咳出來,那精神錯亂般的聲音也似乎的清楚了些許。
“我……我有罪,前天……不,應該是上個月,我確實見過了米蘭達。”
除了犯人,審訊室裡的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梅爾騎士長盯著緩緩開口的犯人,厲聲問道。
“告訴我具體的時間,還有地點!”
黑血沿著開裂的嘴角落在了腳跟,名叫布萊肯的犯人輕輕喘息著,開口著,任由那斷片的意識隨意發散著。
他可以確信。
自己不認識那個叫米蘭達的家夥,更不知道那家夥犯了什麼事。
不過——
他知道如果自己這麼回答,眼前的騎士長大人一定不會滿意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貼在了他的耳旁,在他搖搖欲墜的意識旁邊呢喃低語。
‘真的沒見過嗎?’
難道不是嗎?
布萊肯倔強的回答了那冥冥之中浮現的心聲,然而得到的卻是不容置疑的回應。
‘你見過的……快想起來。’
我……見過?
恍惚的黑影飄去了梅爾騎士長的身旁,與那威嚴聖潔的身影似乎重疊在了一起。
麵對那不容置疑的視線與冥冥中的回聲,布萊肯忽然又拿不定主意了。
如果他真的沒見過……為什麼會坐在這裡?
又為什麼會受如此酷刑?
毫無疑問——
他確實見過米蘭達,那個瘋狂的煉金術師兼亡靈法師。
不止如此。
他還是他的仆人,與他侍奉共同的神靈——那來自於混沌的神靈。
“時間……應該是坎貝爾大公舉行凱旋儀式的當天。地點,好像是在……劍與斷劍之亭。”在那不可抗力的影響下,他用恍惚的意識說出了這番清醒的話語,“我看到了那張臉,那是一張……讓人看過就很難忘記的臉。英俊不足以形容其全部,他就好像不屬於人間……”
劍與斷劍之亭!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在場除了邁爾斯之外的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振奮的表情。
尤其是梅爾。
他興奮的恨不得站起來。
所有被他們審訊過的犯人,都不約而同的提到了那個地方——
雷鳴城冒險者公會背後的酒館!
“然後呢?繼續說下去!”梅爾握緊的拳頭,身子前傾,眼睛死死盯著他,“你們的組織是什麼!你們侍奉的邪靈是什麼?那天你們是不是在舉行集會?還有——在集會上你都看到了什麼!”
這是他審訊的所有犯人中,表現得最清醒的一個了。
其他的犯人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大多數不是瘋了便是死了。
很明顯。
米蘭達在他們的身上施加了邪惡的詛咒,阻止他們泄露關於組織的事情。
這家夥的狀態不錯!
梅爾有十足的信心,能在這家夥的身上打開突破口!
似乎被他身上那股強烈的氣勢所感染,布萊肯緩緩抬起了頭,在冥冥之中聲音的牽引下緩緩開口,輕吐出那最真實的謊言。
“諾維爾……”
“諾維爾?”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個詞,梅爾死死盯著他,在紙上寫下了這個名字,“這是你們的組織嗎?”
布萊肯搖了搖頭,眼神漸漸空洞,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絮絮低語。
“祂是詭譎之霧的名諱,是知識與陰謀的具現,是徘徊在混沌中的偉大存在之一——”
說著的時候,布萊肯用那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梅爾,聲音漸漸的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