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與恨,憤怒與鬱結,這些當然是有的,隻是被一句又一句的“我都是為了你好”給掩蓋住。
“不要給我丟人”“你還嫌不夠鬨笑話?”“你真是不懂事”……
這一生因為種種渴望愛而造成的情緒壓抑,其實至今未曾釋放。
哪怕許久之後,她才知道,根本沒有人愛她。人生的末端,唐蕊本就想要瘋狂一次。
她抬起了頭,眼神裡有無儘的星火。卻也有掙紮。
因為這個世界,還是有太多的規則束縛。
聞夕樹也很清楚這一點,假如末日降臨還在很遠的未來,假如世界不會迎來秩序的崩壞……
他不會做出這樣的邀請。
如果有充足的時間,他會像許多影視劇的主角一樣,設計精密的,卻又不被律法規則所製裁的複仇計劃。
可如果時間隻有不到四十八小時,那聞夕樹會選擇獨自去做那些不可違的事情。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這種事情,如果放在武俠故事裡,或許會迎來喝彩與掌聲。可放在秩序和諧的現實中,那就是罪惡與殘暴。
好在,末日將至。
強者生存即唯一真理的時代馬上到來。聞夕樹決定給唐蕊一個機會,但他也將選擇的權力,交給了唐蕊自己。
“酒我們都喝過了,你知道那是什麼感受,但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或走或留,都由你自己定。”
雷聲震落,夜晚明亮如白晝,在那一瞬間,整個酒吧所有的燈都在雷霆下顯得黯淡
下一瞬,唐蕊也站了起來,她忽然很想放棄思考,就好像不久前她任由自己和陌生人玩一場前所未有的真心話。
她終於是不再掙紮,握住了聞夕樹的手。
“好啊,我們去把他們都殺了。”
……
……
曆史上,江城的這場暴雨,一共下了整整三天,導致江城的排水係統都癱瘓了。
這三天的暴雨,困擾了很多人,但並不包括嚴智海嚴教授。
很多年前,嚴智海就清楚一件事,教育不能讓他掙錢,但家長們的虛榮心能讓他掙錢。
比如某私立培訓班發起的數學競賽,他是考官,同時也是出題人,他也自己炒熱了這些競賽含金量的名頭。
自然的,會有不少家長讓學生參與競賽。在競賽試卷製作完成前,嚴智海就恰好能夠安排一些學生,提前知曉會出哪些題。
這一套操作反複幾次,嚴教授在這些年,撈了不少。
對於部分家長來說,孩子學習不好,是一種病,而嚴智海教授,便是那個能治病的名醫。
他們的孩子從不怎麼愛學習,變成了某某競賽的獲獎者,這種巨大的變化,讓嚴智海也成了他們認可的名師。
無論學生多麼不擅長學習,在嚴教授安排的一係列競賽裡,總能得到一個名次。
這個過程裡,孩子吃不吃苦,有沒有遭受過屈辱,這並不重要。因為對外,他們可以驕傲的說,我的孩子可是在競賽裡得了獎的。
嚴智海比任何人都清楚,病的不是那些學不好的孩子,而是那些自己當年都辦不到卻指望孩子能辦到的家長。
這樣的家長不在少數。
所以這樣的暴雨夜裡,有人在地下車庫裡戰戰兢兢的避雨,有人在地鐵站將鋪蓋卷起狼狽奔逃……
但嚴教授可以躺在三層獨棟彆墅的露台上,在巨大的戶外遮陽傘下,一臉舒適的聽雨。
他也並不隻是在聽雨,雷霆震落的瞬間,身旁還有一個瑟瑟發抖一臉恐懼的小女孩兒。
嚴智海很快樂。
尤其是剛才與小女孩的父母通完電話後,小女孩那雙眼漸漸失去神采的樣子,更是讓他興奮異常。
他感激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真是美好,每天早上的陽光很美好,夜晚很美好,大雨也很美好,閃電也很美好。
這些自己對孩子無暇顧及,盲目相信老師的父母,讓他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很多小孩都怕打雷,嚴智海身旁的小孩也是如此。
在小孩瑟瑟發抖,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嚴智海的時候——
嚴智海忽然有感而發,覺得自己可以寫一篇讓人們放下內心的執念,感受世界美好的文章。
發表出去,一定會有很多人點讚,孩子們的父母,會感慨自己的境界超凡,會更相信自己是一名優秀的教師。
雷電再次落下,小孩終於忍不住,開始哇哇大哭。
孩童的哭聲也很美好,但多多少少,打擾了自己創作的雅興,嚴智海皺起眉頭,肥胖的巴掌舉起,便要扇下。
可忽然間,有對話聲穿破雨聲而來。
“你確定是這裡?”
“不會錯,我從來…從來沒有釋懷過。所以他們每個人的一些事情,我一直都在默默打聽。”
“挺好的,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仇,保持住這一美好的品德。”
澄澈與沙啞的兩道聲音,像是刻意要讓人聽見,他們說的有些大聲。
小女孩猛然回頭,看到了兩道濕漉漉的身影,出現在了陽台另一端。
嚴智海也頓時警覺,厲聲道:
“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怎麼進來的!你們這是私闖民宅!”
他肥胖的身軀想要起來,卻險些跌倒。
彼端的男人說道:
“我先給你打個樣,要不要動手你自己決定,這種事情你沒做過,可能第一次做,心理上很抗拒。”
“一旦做了,就等於越了一條不可退回的線。”
“但我還是建議你試試,我們縱然無法與過去的自己和解,但卻可以幫他報仇。”
嚴智海的喝問被男人無視,男人手裡帶著拳套,那是被一個老癲子命名為“忘帶鑰匙”的拳套。
不久前,這棟彆墅的雙開門合金防盜門就是被這拳套擊破的。
恰好,就在雷聲震顫耳膜,嚴智海欣賞著小女孩恐懼姿態的時候。
來人正是雨夜裡的屠夫與複仇者——
聞夕樹,唐蕊。
嚴智海忽然害怕了,在某種詭異的力量影響下,他似乎感受到了來人的惡意。
那股惡意,在不斷擴散。
陽台內側的燈光,照亮了唐蕊的側臉,他莫名覺得很熟悉。但又實在是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隻是那身上的紋身,還有那紅綠相間的頭發,似乎讓他想到了以前聽到的一些事情。
而那個男人一步步靠近他,讓他生出了窒息感。
“你,你們是要打劫嗎?你們要做什麼?我是老師!我是好人!我有錢的!”
咚。
沉悶的聲響夾雜著哢嚓的骨裂聲,讓肥胖的嚴教授瞬間收聲。
“吵死了。”聞夕樹低聲說道。
血液已經染紅弄臟了他的拳套,又瞬間被暴雨清礎U庖蝗苯釉以諏搜現嗆5穆巧希緦業惱鸕矗醚現嗆U鋈酥苯庸螄隆?
但他並沒有跌倒,因為聞夕樹扶住了他。
“如果以後你殺人,不建議用拳套,因為太鈍了。”
話音未完,他撤回了扶住嚴智海的手,在嚴智海肥胖的身體傾斜跌倒之際,又是一記重拳讓這肥胖身軀找回了平衡點。
咚咚咚咚咚,聞夕樹連續好幾拳,像是打沙袋一樣,狠狠砸在了嚴智海的胸口,額頭,鼻梁。
血管開始碎裂,導致嚴智海的雙目變得通紅,在劇烈的痛楚下,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但他無法發出聲音,他的喉嚨和嘴裡,全是血水。
唐蕊看著聞夕樹在不斷毆打,每一拳都是奔著打死對方去的,她內心有過短暫的掙紮。
如果現在後退……或許一切還來得及,自己還可以回到那個熟悉的世界裡去。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當她聽到了不遠處那個小孩子的哭聲時……
那些過往的記憶,瞬間回來了。
在詭異序列99·百感交集的作用下,那些刻在靈魂深處的恐懼與恨意,仿佛有了實質。
這一刻,被序列力量所影響的嚴智海,也終於完完全全的回憶起來:
“是你……是你……怎麼可能會是你!”
寒冷,恐懼,屈辱,不甘,這些情緒滲透到了嚴智海的精神深處。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滿是觸手的怪物,在撕裂一個女孩的身軀。
那怪物發出惡心油膩的聲音,那聲音他無比熟悉,正是他自己的聲音。
這便是許多年前,他在女孩心裡的形象。
他也看到了,昔日那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如今滿是紋身,像個混跡夜店的小太妹。
唐蕊的身子在輕輕顫抖,她踏前幾步,用雙手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不讓那拳骨砸碎血肉的畫麵,嚇到小女孩。
“你以後要學會愛自己,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要去期待不該期待的人,不要去相信誰會來拯救你,你要變得強大起來,知道嗎?”
小女孩有些茫然,她該害怕的,但不知為何,又覺得有一種踏實感。
“乖,現在離開這裡,去樓下躲著。”
序列的力量,讓小女孩獲得了短暫的寧和,她真就聽話的跑開了。
聞夕樹忽然停手,因為詭異序列·百感交集的作用下,他感受到了另外一種東西。
殺意。
那是一種要把一個人血肉全部貫穿,徹底攪碎的殺意。
“你能幫我一個忙麼?”
“我今天聽候差遣。”
“謝謝,幫我將他拖到書房裡去好麼?”
“如你所願。”
聞夕樹像是一個任勞任怨的管家,抹了抹臉上的血,露出紳士的笑容。
這幾百斤的肥胖軀體,被他輕鬆的拖到了書房裡。
奄奄一息的嚴智海,終於有了歇息喘息的空擋,他想要求饒,可忽然間那種寒意,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當唐蕊也出現在這棟彆墅的書房裡的時候,她的手裡拿了一把菜刀,一支鋼筆。
她的腳步輕柔,哼起了音樂盒裡那充滿青春活力的歌曲。
隻是她即便連哼歌,都能聽出嗓音裡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