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大明的社會環境和社會認知,應該正在迅速發生變化。
隨著工業化的深入,城市市民階層的規模迅速膨脹,有各種新想法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上學的女生越來越多,她們讀書了解科舉流程之後,就有人希望能夠參加科舉。
這些人中,應該有比較受父母溺愛的,又動員他們的父親去向朝廷請示。
朱簡烜麵對這個問題,首先想到的事情,是工業化和城市化,是否會導致女性解放思潮擴大?
現在這種希望參加科舉,甚至特彆想要參加科舉的女學生有多少?
明確反對這種事情的人又有多少。
自己對於這件事情如何處置,對於大明的現在和未來,又有什麼樣的影響。
這些問題都非常複雜,以至於內閣和相關部門的侍郎們都不敢插話,直接把問題送到了朱簡烜這個皇帝前麵。
朱簡烜卻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脫身,大明的內閣是內外朝的溝通中心。
他們要把自己這個皇帝的意誌,通過正式或者非正式的方式,傳遞給外朝的各部侍郎們。
同樣也要把外朝官員的普遍態度再傳遞給自己這個皇帝。
與此同時,按照朱簡烜對官僚體係的了解,他們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改變傳統。
傳統習慣上,一直都是男性能參加科舉,突然有女子想要參加,對於相關官僚機構而言,就是要改變傳統了。
對於這些官僚機構而言,本來一切事務都運行的好好的,他們按時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結果現在有人要求改變傳統,他們已經習慣的事情都要跟著調整,他們本來應該會本能的抵觸。
有女子要求參加科舉這件事情,相關的官員應該會本能的直接壓下去。
現在卻送到了自己麵前來,這不符合常理。
朱簡烜看了沈複一眼:
“這份奏本的內容,按照傳統禮儀教化習慣評價,肯定是不值一提的。
“但江南布政使把它送到我麵前,是因為當地府縣衙門也都強烈支持,還是有人走了特殊的門路?
“又或者,這份奏章本身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隱情?
“禮部的人知道這件事情嗎?”
沈複倒是頗為光棍的說:
“啟稟陛下,這份奏本是江南布政使通過通政司直接送到了內閣來的。
“因為事情比較特殊,所以通政司認為應該先請示陛下。
“奏本還沒有公開,各部的侍郎們都還不知情。”
朱簡烜把奏本丟在一邊:
“那多半是有什麼隱情,你去打電話問江南布政使自己,也問問江南的提刑官和按察使。
“問清楚他們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把這份奏本的前因後果都弄清楚。”
沈複趕緊躬身領命而去。
朱簡烜繼續處理彆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沈複再次來見朱簡烜,行禮問好之後說:
“陛下,臣基本問清楚了,是鬆江府的上海縣有個女童生,還是個寡婦。
“她已經考過了縣試和府試,到了提學官主持的歲試了。
“這寡婦聲稱,朝廷並沒有任何法律禁止女子考試,她一定要參加歲試,甚至願意接受士兵來驗身。
“但是提學官無論怎麼勸都不行,也不敢讓士兵給她搜身。
“就算寡婦不在乎名節,提學官也要在乎自己的聲譽,不敢安排士兵給她搜身,不敢放未經搜身的寡婦參加考試。
“所以提學官請求布政使出麵,一起先勉強安撫住了寡婦,讓她回去先耐心再等一年。
“然後提學官和布政使上書請示朝廷,是否允許安排女童生參考。”
明朝的科舉流程,就是縣試、府試、歲試,通過歲試就是生員了,也就是俗稱的秀才,就算是有了正式功名了。
接下來再考過鄉試,就能夠成為舉人,最後經過會試和殿試,成為進士。
朱簡烜聽完之後就發現了兩個問題:
“她已經到提學官的歲試了?她之前的縣試和府試怎麼過的?縣衙和府衙的學官怎麼允許她考試的?
“她又是怎麼考過這兩次考試的?難道已經讓士兵搜過身了?”
縣試和府試的事情,顯然是到不了朱簡烜前麵的,但是這件事情卻必須弄清楚。
無論有沒有搜身都是個麻煩……
沈複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也已經專門問過了:
“前麵的兩次考試,上海縣和鬆江府的學官,都讓自己的夫人或者女兒出麵,給寡婦做的搜身。
“但江南布政使司提學官認為,包括他自己和其他官員的妻子都不是朝廷安排的人,都沒有資格來給考生搜身。
“所以江南布政使司提學官拒絕采用類似的做法,就把這個寡婦卡在了歲試這裡……”
沈複說到這裡的時候,稍微有點遲疑。
朱簡烜聽沈複說話停頓了,就直接把沈複遲疑的事情點出來了:
“上海縣學官的妻子,鬆江府學官的女兒,這些人不是朝廷的官吏。
“所以他們有什麼資格,去確認寡婦是否是是本人?去聲明這個寡婦有沒有作弊?
“這件事情不上稱似乎沒什麼,但是上了稱那是千斤也打不住!
“前兩級學官的作為已經涉嫌科舉舞弊了。”
朱簡烜說到這裡就停了。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一件事情要不要上稱去稱,需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
不過朱簡烜考慮的方向,跟當事的官員以及沈複考慮的方向還不太一樣。
在當事官員和沈複看來,這件事情雖然頗為麻煩,但仍然是個不起眼的小事,朝廷是否有必要為它大動乾戈。
朱簡烜卻考慮的是社會發展層麵的問題。
不隻是自己是否處理那兩級府縣學官,是否允許這個寡婦正式參加考試的問題。
而是自己要開出一份聖旨,明確允許或者明確禁止大明女子參加科舉。
到底是禁止還是允許,到底怎麼做對大明和世界發展更有利。
現在的世界,與前世的世界,已經完全不同了,已經很難直接參考前世經驗了。
更何況,這件事情本身,在前世就沒有什麼好經驗。
現場安靜了幾秒鐘,沈複沒有聽到朱簡烜繼續話,沒有把這個科舉舞弊的話說死。
於是就小心翼翼的開口確認:
“所以陛下,現在應該怎麼回複?”
朱簡烜沉吟了幾秒鐘:
“去擬兩份旨意,首先把現在的江南提學官調到京師禮部任職。
“然後調整皇長子靖坤明年的實訓安排,讓他去當江南布政使司參政兼提學官,他明年也該到這個級彆了。
“並讓他年前回來一趟,這件事情具體應該怎麼辦,我會跟靖坤安排好的。”
沈複趕緊躬身領命去擬聖旨,這件事情本身算是被暫時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