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雨,好似是和東南的暴雨遙相呼應了起來。
密密匝匝的雨滴,乒乒乓乓的砸在傘麵上,壓出一個個反反複複起伏著的凹坑。
青袍的擺子,已經被雨水打濕。
皂麵白底的官靴,徹底的從裡濕到外,靴子裡也裝滿了雨水,每一個腳步,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嚴紹庭走的很急,以至於跟在身後的狗腿子嚴虎,已經摔倒了好幾次。
到了承天門前,嚴紹庭終於是止住腳步,回頭看向嚴虎:“按照時間來算,浙江道已經有消息過來,想來海瑞在蘇州府那邊的消息也快要入京了,你就留在家中,一旦有消息就讓與成入宮送給我。”
嚴虎抿著嘴重重點頭,將一直揣在懷中的足衣和乾淨的靴子遞到少爺懷中。
而等嚴紹庭趕到文淵閣的時候,班房裡隻剩下幾名內閣中書舍人在忙活著。
守在內閣班房的是一名身著文官飛禽袍,身形魁梧,寬麵滿須,年歲大約三十多的官員。
見著嚴紹庭過來,今日在內閣當差的高翰文連忙躬身上前:“下官翰林院編修、中書舍人高翰文,見過嚴侍讀。”
翰林編修是七品的官。
而嚴紹庭的翰林侍讀,卻是六品官。
嚴格說,嚴紹庭算是高翰文的本部衙門直屬上官。
嚴紹庭有些意外,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高翰文,他笑笑:“原是高翰林,諸位閣老這是已經去西苑了?”
高翰文長得五大三粗,說話卻慢條細理:“回嚴侍讀的話,幾位閣老先前已經被陛下傳召去了西苑。”
“是浙江道毀堤淹田的事情?”嚴紹庭明知故問,眼神卻是審視的盯著高翰文。
算起來嚴家還是高翰文的座師,而在原本的曆史上,這位卻被嚴家丟到浙江背鍋。
然後引發了一連串神奇的事情。
高翰文此時卻不知座師家中公子在想些什麼,如實回道:“不曾料想浙江竟然出了這等天大的事情,幾位閣老接到消息的時候,皆是膽戰心驚,剛一起身便接到了西苑傳召。”
高翰文平靜的說著話。
但嚴紹庭卻是雙眼微微一動。
這說明,即便是到了現在,道長對朝廷內外的訊息掌握,並沒有受到半點阻攔。
甚至於西苑的消息渠道,要比朝廷和內閣更快。
如今見著高翰文,嚴紹庭便暫時按下趕去西苑的心思。
反倒是好整以暇的看向高翰文。
嚴紹庭微笑著詢問道:“高翰林覺得,浙江這一次的事情應當如何妥善解決?”
他知道高翰文會如何答,但他依舊是問了。
很顯然。
身為翰林院編修,在內閣充任中書舍人的高翰文,對浙江道所發生的事情,現在確實已經有了自己的看法。
隻見高翰文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下官以為,浙江道之事其實在於朝廷賑濟,但卻又不能照舊執行。嚴侍讀此番在京師以工代賑順天府災民,便給下官諸多啟發。於浙江道而言,下官以為可行以改兼賑之法,便可兩難自解。”
“以改兼賑,兩難自解?”
嚴紹庭臉上帶著模糊不清的笑容,淡淡的看了高翰文一眼。
高翰文點頭道:“命浙江道官府,召集當地大戶人家,以合適的價格用錢糧將災民家中受災的田地買下來,而後浙江官府便可將這些稻田,直接改為桑田。
災民受災,卻有錢糧度日,重建家園。而浙江道官府亦能推行改稻為桑的國策,增產絲綢。
如此之下,當初朝廷在浙江道定下的五萬畝良田改稻為桑的事情,便可解決。”
嚴紹庭隻是笑了兩聲。